…而且……”洪秀全說到這裡,便不說了。
不過連理文似乎已知道了天王那些沒說出口的話。
“而且……我也不想看外面的慘狀!”天王肯定是要說這句話。
理文隻好回到新妹身邊,他第一次跟新妹擁抱在一起。
戰争時期,不可能一切都那麼完美純潔。
新妹一向生活在匪賊世界裡,早已習慣了血腥場面,但她一直深信太平天國不會幹出這等事情。
她的理想幻滅了,這才萌生去意。
連理文沒有勸阻她,他知道,她不會聽的。
屠城持續了三日。
全州城裡火煙沖天,二十公裡外的清軍卻按兵不動,破損的橋也仍未修複。
曹燮培、全州參将楊映河以及偶經此地的都司武昌顯都戰死了。
千名守軍中隻一百餘人逃了出去,那個擅自開炮的炮手也在其中。
清方文獻說這次死了四千餘人,有人說廣西當局向上報告的死亡人數比實際少。
假報告要誇大敵人的損失,縮小自己的傷亡。
據當地傳說,這次屠城喪生的人數過萬。
四月十八日,太平軍撤出全州城。
城内一片廢墟,餘燼仍冒着輕煙,屍臭刺鼻。
太平軍雖獲得了勝利,将士們的表情卻暗淡無光。
“明白了嗎!今後一個老百姓也不能殺,不僅不能殺,傷也不行,否則立即斬首!”楊秀清向将士們反複地說着這些話。
他把一個宗教集團變成了野獸群,現在則又想使它恢複成一個聽話的宗教集團。
他并不重視信仰。
但他知道,一支堅強的軍隊必然要有信仰。
他需要堅強的軍隊。
馮雲山目睹了全州城的陷落,但他沒看到屠城的情景,楊秀清也不敢讓他看到。
從全州順湘江舟行約五十公裡,即進入湖南省。
一路上,太平軍獲得了二百多艘船。
太平軍将士大多生于貧困的廣西。
他們對富饒的湖南一向懷有種羨慕、向往的心情。
他們心中充滿着期待。
若可能,他們真想讓這湘江水将屠城的回憶帶到東洋大海去。
湘江從全州北流,進入湖南後改向東流。
東流的湘江在永州附近與潇水彙合,又開始向北流。
永州就是現在的零陵。
太平軍首先奔赴永州。
全州、永州間,有一個渡口,名蓑衣渡。
從它名稱便可了解,這是個多雨的地帶。
不過,太平軍從這裡通過時已是陽曆六月,春天的雨季早已過去。
太平軍從全州退出時,魯班橋的清軍目送着他們退走,清軍根本就沒想追擊。
“他們不想打仗!”
“對,他們害怕,貪生怕死。
”
“全州軍比他們還勇敢點。
”
“那些提督、總兵呀,官兒越大越怕死。
”
“窩囊廢!什麼用也沒有!”太平軍咒罵着敵人。
魯班橋的清軍确實是窩囊廢。
“呸!窩囊廢!”
不能害怕敵人,但也不能過于輕視敵人。
産生輕敵情緒,往往就會放松對敵人的警惕。
在蓑衣渡,太平軍知道了輕敵的後果,這一次,他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太平軍派出了專門的偵察隊。
十來隻戰船沿湘江而下,他們是沖鋒隊,同時,兼負着偵察任務。
可是,這一點,他們卻忘記了。
兼負偵察與先鋒這兩項任務,本身就應當說是矛盾的。
偵察員一接觸到敵人,就應立即通知後面的部隊,而對先鋒隊的要求則是能奮勇戰鬥。
在蓑衣渡等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江忠源和他精銳的湖南志願兵。
蓑衣渡灘淺水急。
江忠源收集了木材,在江上設下障礙物,大軍埋伏在西岸。
江忠源早就給桂林的和春送去了火急書信。
信中說:“拟在蓑衣渡襲擊太平軍,但湘勇人數不多,西岸由我負責,望你們能派兵到東岸,這是夾擊敵人的大好時機。
”欽差大臣手下直轄的翼長,綏靖鎮總兵和春,此時是對太平天國作戰的實際策劃和指揮者。
先鋒隊發現了堵塞江流的障礙物。
“敵人!肯定有敵人!”先鋒隊長大聲喊道。
既然江中有障礙物,附近必有伏兵。
先鋒隊長已經意識到了,但他腦子裡隻想到自己是先鋒隊長,應當勇猛奮戰,卻忘了要通知後面的大軍小心注意。
這位隊長把這些全都忘記了,不,不是忘記,他壓根兒就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時間還很充裕。
在先鋒隊無法前進之後,有一段令人可怕的沉寂時間。
湘勇雖早已在各處安好了炮,伏兵也做好了沖出的準備,江忠源卻還想盡量拖延下時間,希望能把後面的太平軍主力盡量引近一點,主力一旦聽到炮聲,說不定就會登岸,改變預定路線。
先鋒隊已無法前進,而因大河灣阻擋,主力部隊也看不到先鋒隊的情況。
“主力已過了觀音杉!”偵察兵報告道。
太平軍一到觀音杉,就再也退不回去了。
不過,江忠源還慎重地等待了一會兒,見先鋒隊依然沒什麼動作,這才咳嗽了一聲,站起身來,舞動手中的紅旗。
一聲巨響,第一炮正中先鋒隊長的船。
人倒,帆折,船沉。
第二炮、第三炮,江中掀起了水柱,水已泛紅。
太平軍毫無辦法,陷入了絕境。
“棄船登岸!”楊秀清冷靜地下了命令。
人們從船上跳進水中,朝岸邊遊去,但在那裡遭到了步槍狙擊,很多将士命喪當場。
敵人依然沒有露面。
連理文和馮雲山同在一隻船上,重傷的人無法遊水。
“幹脆坐在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