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言鄭州訪爹媽,客店不留鳏與寡。
假為夫婦望成真,誰道歡娛翻受耍。
交床對面神難察,迷(目奚)色眼真羞殺。
豈是美人曾變鬼,美人原是生羅刹。
老拳毒手橫遭楚,明日林中驚複睹。
何曾美人幻虎來,美人原是胭脂虎。
少年貪色不自量,乍逢思結野鴛鴦。
英雄難脫美人手,何況無知年少郎。
且說胡永兒變大蟲出來驚了他,他再不敢由這路來了。
“我自向鄭州去,一路上好慢慢地行。
”此時天氣炎熱,且行且住。
将近已牌時分,看見一根大樹下好歇,暫坐一回。
正坐之間,聽得車子碌碌剌剌的響,隻見一個客人頭戴範陽氈笠,身上穿着領打路布衫。
手巾縛腰,行纏爪着胯子,腳穿八搭麻鞋。
推那車子到樹下,卻待要歇。
隻見永兒立起身來道:“客長萬福!”客人還了禮問道:“小娘子那裡去?”永兒道:“要去鄭州投奔爹爹媽媽去,腳痛了,走不得,歇在這裡。
客長販甚寶貨,推車子那裡去?”客人道:“我是鄭州人氏,販皂角去東京賣了回來。
”永兒道:“客長若從鄭州過時,車廂裡帶得奴家去,送你五百錢買酒吃。
”客人思量道:我貨物又賣了,鄭州又是順路,落得趁他五百文錢。
客人道:“恁地不妨。
”叫永兒上車廂裡坐。
那客人盡平生氣力推那車子,也不與永兒說話,也不打眼來看他。
低着頭,隻顧推那車子而行。
永兒自思道:“這客人是個樸實頭的人,難得難得。
想昨夜那厮一路上把言語撩撥我,被我略用些小神通,雖不害他性命,卻也驚得他好看。
一似這等客人,正好度他,日後也有用處。
”那客人推那車子,直到鄭州東門外,問永兒道:“你爹爹媽媽家在那裡住?”永兒道:“客長!奴家不識地名,到那裡奴家自認得。
”客人推着車子入東門,來到十字路口,永兒道:“這裡是我家了。
”客人放下車子,見一所空屋子鎖着。
客人道:“小娘子!這是鎖着的一所空屋子。
如何說是你家?”永兒跳下車子,喝一聲!鐵鎖便落下來了。
用手推開一扇門,走入去了。
客人卻在門外等了一個多時,不見有人出來。
天色将晚,隻管舒着頭向裡面望。
不提防背後一個人說道:“你隻望着宅門做什麼,這宅門誰人打開的?”吓得客人回頭不疊。
見一個老人,慌忙唱喏道:“好教公公知道,适間城外十字裡路見個小娘子,說腳痛了,走不得,許我五百文錢,催我載到這裡入去了,不出來。
叫我等了半日。
”老兒道:“此宅是刁通判廨宇。
我是看守的,原系封鎖在此,此是誰人開了?”客人道:“恁的時,相煩公公去宅裡說一聲,取些銀子還我則個。
”老兒道:“我問你,誰打開的宅門?”客人道:“是你小娘子自家開的。
”老兒道:“鎖的空宅子,并無一人居住,那有什麼小娘子!你卻說恁般鬼話,莫非诳我麼?”客人道:“好沒道理,我載你家小娘子來家,許我五百文錢,又不還我。
倒說鬼話兒。
你叫我入去,若是小娘子不在時,我情願下情陪禮。
”老兒道:“你說了這話,不見時,不要走了!”
老兒大開了門,叫客人入去。
到前堂及迥廊,直至後廳,遠遠的見永兒坐在廳上。
客人指着道:“這不是小娘子麼?”老院子心中正在疑慮,這婦人那裡來的!隻見客人走上前叫道:“小娘子如何不出來還我銀子,是何道理?”永兒見客人來,忙站起身望後便走,客人即踏步到後廳。
永兒見他趕得緊,廳後不好躲閃,一直走到井邊,看着井裡,便跳下去了。
客人見了,吓得連叫“苦也!苦也!”卻待要走,被老院子一把捉住,道:“這婦女你又不認得。
你自同他來,卻又逼他下井去。
清平世界,蕩蕩乾坤,逼死人命,你卻要脫身。
倘或這婦人家屬知道,到此索命,那時那裡尋你說話。
今番罷休不得!”緊似抱着,叫起街坊人等,将客人一條索子縛了,直解到鄭州來。
隻因這番,有分教:老實客長,卻打着沒影官司;無墨州官,轉弄出欺心手段。
直教:匹夫跌足,壯士捶心。
畢竟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