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上的戰國時代,諸侯争霸,狼煙四起,可謂熱鬧極了。
齊、楚、燕、韓、趙、魏、秦七雄之間關系錯綜複雜,軍事外交的鬥争尤為突出。
一時間縱橫家的傑出代表張儀、蘇秦各逞口舌之利,周旋于諸侯之間,玩弄霸主于股掌之上,成了當時國際性的策劃大師。
在“策劃”一詞又重新被炒得火爆的商品大潮中,重睹蘇秦、張儀之風采。
能不為之擊節喝彩!
臣聞天下大器也,群生重蓄也。
器大不可以獨理,蓄重不可以自守。
故劃野分疆,所以利建侯也;親疏相鎮,所以關盛衰也。
昔周艦二代,立爵五等,封國八百,同姓五十五。
深根固本,為不可拔者也。
故盛則周召相其治;衰則五霸扶其弱,所以夾輔王室,左右厥世,此三聖制法之意。
[文、武、周公為三聖。
]然厚下之典,弊于尾大。
自幽、平之後,日以陵夷,爵祿多出于陪臣。
征伐不由于天子。
吳并于越,[越王勾踐敗吳,欲遷吳王于甬東,與百家君之。
吳王曰:“孤老矣,不能事君。
”王遂自到死。
越王滅吳。
]晉分為三,[晉昭公六年卒。
六卿欲弱公室,遂以法盡滅羊舌氏之族,而分其邑為十縣,六卿各以其子為大夫。
晉益弱,六卿皆大。
哀公四年,趙襄子、韓康子、魏桓子共少智伯,盡分其地。
至烈公十九年,周威王賜趙、魏、韓皆命為諸侯。
晉遂滅。
]鄭兼于韓,[煮桓公者,周厲王少子也,幽王以為司徒。
問太史伯曰:“王室多故。
予安逃死乎?”太史伯曰:“獨有洛之東土、河濟之南可居。
”公曰:“何如?”
對曰:“地近虢郐,虢郐之君貪而好利,百姓不附。
今公為司徒,民皆愛公,請試居之,民皆公之民也。
”桓公曰:“善。
”竟國之至後世,君乙為韓哀侯所滅,并其國。
鄭遂亡。
]魯滅于楚。
[魯頃公二年,楚考烈王滅魯。
魯頃公亡遷于卞邑,為家人。
魯遂絕。
]海内無主,四十餘年而為“戰國”矣。
秦據勢勝之地,騁狙詐之兵、蠶食山東,山東患之。
蘇秦,洛陽人也,合諸侯之縱以賓秦;張儀,魏人也,破諸侯之縱以連橫。
此縱橫之所起也。
[議曰:《易》稱先王建萬國而親諸侯;孔子作《春秋》為後世法。
譏世卿不改裝,世侯。
由是觀之,諸侯之制,所從來上矣。
荀悅曰:“封建諸侯,各世其位。
欲使視人如子,愛國如家,置賢卿大夫,考績黜陟,使有分土而無分人。
而王者總其一統,以禦其政。
故有暴于其國者,則人叛。
人叛于下,誅加于上。
是以計利思害,勸賞畏威,各競其力,而無亂心天子失道則侯伯正之,王室微弱則大國輔之,雖無道不虐于天下。
此所以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人者也。
”曹元首曰:“先王知獨理之不能久。
故與人共理之;助獨守之不能固,故與人共守之。
兼親疏而兩用,參同異而并進。
輕撞足以相鎮,親疏足以相衛。
兼并路塞,逆節不生也。
”陸士衡曰:
“夫為人不如厚己,利物不如圖身;安上在乎悅下,為己存乎利人。
夫然則南面之君各矜其治。
世治足以敦風,道衰足以禦暴。
強毅之國不能擅一時之勢,雄俊之人無以寄霸王之志。
”蓋三代所以直道,四王所以垂業。
夫興衰隆替,理所固有;教之廢興,存乎其人。
願法期于必涼,明道有時而暗。
故世及之裝,弊于強禦;厚下之典,漏于未折。
浸弱之釁,遘自三季;陵夷之禍,終于“七雄”。
所謂“末大必折,尾大難掉”,此建侯之弊也。
【譯文】
我聽說天下就象是一個大容器,百姓就象是其中貯存的财富。
容器太大,一個人就管理不了;财富太多、太貴重,一個人就難以守護。
所以要劃分疆野,要建立諸侯國;親疏之間要互相抑制,這是關系到國家盛衰的問題。
從前周王朝接受夏、商兩代的經驗教訓,設立五等爵位,分封八百個藩國和五十五個同姓王。
這些藩國和同姓王都根基深厚堅實,是不能動搖的。
因此,國家興盛的時候就有周公、召公輔佐治理;國家衰敗的時候就有春秋五霸扶助弱小的周王室。
以此共同輔助王室,掌握那個時代,這就是三聖[指周文王、周武王、周公三人]當初制定分封制的本意。
然而,厚賞臣下的制度,弊病在于尾大不掉。
自從周幽王、周平王之後,周王室日漸衰落,爵祿多由左右的大臣賜予,征戰讨伐的事不由天子決定。
吳國被越國吞并[越王勾踐滅了吳國,想把吳王遷往甬東,給他一百戶人家讓他管理。
吳王說:“我老了,不能再侍奉你了。
”
然後自刎而死,吳國滅亡。
]
晉國被一分為三。
[晉昭公六年時,他死了。
他的六卿想要削弱昭公親族的勢力,就想法兒把羊舌氏一族都殺掉了,把他們的封邑分為十個縣,六卿各用他們的兒子為大夫。
晉國因此更加衰弱,六卿的勢力都強大起來。
哀公四年,趙襄子、韓康子、魏桓子一起殺死智伯,把晉國的土地瓜分殆盡。
到烈公十九年,周威王賜封趙、韓、魏三國,把他們封為諸侯。
晉國就這樣滅亡了。
]
鄭國被韓國兼并。
[鄭桓公是周厲王的小兒子,周幽王時為司徒。
他問太史伯:“周王室多災多難,我怎樣才能逃脫一死呢?”太史伯說:“隻有洛水的東邊,黃河、濟水的南面可以居住。
”桓公說:“為什麼到那裡去呢?”
太史伯回答說:“那個地方鄰近虢郐,虢郐的國君貪暴好财,百姓都不依附他。
如今你做司徒,人民都很愛戴你,請你試試到那裡居住,那裡的百姓就都是你的國民了。
”桓公說:“很好。
”于裡就去那裡做了國君。
到了後世,君乙被韓哀侯所滅,吞并了鄭國。
鄭國也就滅亡了。
]
魯國被楚國所滅。
[魯頃公二十年,楚考烈王消滅了魯國。
魯傾公逃亡到卞邑,做了人家的仆人。
魯國王是滅亡了。
]
天下沒有一個有權威的君主,這樣的狀态達四十多年,形成“戰國”時代。
其中秦國依仗形勢險要,運用狡詐善戰的軍隊,一點點地吞并山東六國,山東各國深以為憂。
蘇秦,洛陽人,聯合諸侯一起抵抗秦國;張儀,魏國人,拆散諸侯的聯盟與秦國連橫。
這就是縱橫活動的緣起。
[《周易》贊許先輩的聖王們建立萬國而親臨諸侯;孔子創作《春秋》做為後世治國的法則。
這是譏諷各代的當政者不知變通,改換分封制,仍然要世世繼承王候爵位。
由此來看,分封諸侯的制度,是從先世就有的了。
荀悅說:“分封建立諸侯國,讓他們各自世代繼承其爵位。
這些統治者想使人對待别人象對待自己的子女一樣,愛國家就象愛家一樣,就必須任用賢能的世卿、大夫,考察他們的政績進行罷免或提升,使他們能得到土地的封賞但不能擁有子民,由君王總攬全局,實行統治。
因此如有用殘暴的手段來管理國家的官員,下面就會有人反叛他。
在下有百姓的反叛,在上有君王的誅殺,所以權衡利害,他們就會努力工作以受獎賞,而害怕君主的權威,各自争相效力,而沒有作亂之心。
天子不守正道時有侯伯來規正他,王室微弱時就會有強大的諸侯國輔助他們。
所以即使君主無道也不會使天下百姓受虐特。
這就是用輔佐來順應天道并掌握人才的道理。
”
曹元首說:“先輩的聖王們知道自己一個人治理國家不能使之長久,所以和别人一起治理;知道一個人守護天下不能使之牢固,所以和别人一起守護。
他們親疏并用,異同共進。
使權輕與權重的人互相抑制,親近與疏遠的互相關照。
掃除政治道路上的障礙,以保證國家不發生叛亂。
”
陸機說:“為别人不如厚待自己,為外物不如為自身謀算;要使上級安樂就在于使下面的人滿意。
為了自己打算就得先讓别人占占便宜。
國家治理得好時足以正風氣,衰微時也可以抵禦強暴。
所以強大有力的國家不能專據一時的優勢,雄才大略的人也不能使霸王之志得償。
”
這大概就是三代可以奉行正道,四王得以成就功業的原因吧。
同家的興衰交替,理所固有;禮教的廢興,在于統治者的做法。
治國的法則有時也許不能正确施行,真理有時被歪曲。
因此世代繼承爵位的制度,弊處在于強行統治;厚賞臣下的制度,過失在于使王室日益衰弱。
王室浸弱的開端,始于三代昏王,其禍患,到戰國七雄時才結束。
所謂“樹梢大了樹必定要折斷,尾巴大了就難以掉轉”,這就是分封諸侯的弊端。
]
【按語】
治國之道,實為立國安邦之大計。
本段開篇明義,闡述了治理國家的方略。
首先,統治者應采用什麼樣的方式治理自已的國家。
“器大不可以自理,蓄重不可以自守”,所以周實行分封諸侯的制度。
在當時的曆史條件下,這種制度是合理的。
然而随着時代的變遷,後世的統治者隻知“法先王”,對分封制一味照搬,不知變通,其結果隻能是使周的統治結束。
“末大必折,尾大難掉”,簡要地總結了封建諸侯的弊端。
“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
”任何一個時代,如果隻能繼承前代,一成不變,是不會進步的。
如今的改革開放,就是要改變那些陳舊的不再适應社會發展的東西,以順應新的曆史潮流。
蘇秦初合縱,至燕。
[周武定殷,封召公于燕,與六國并稱王]說燕文侯曰:“燕東有朝鮮、遼東,北有林胡、樓煩,西有雲中、九原,南有呼沱、易水,地方二千餘裡,帶甲數十萬,車六百乘,騎六千匹,粟支數年。
南有碣石、雁門之饒,北有棗栗之利,民雖不田作,而足于棗栗矣。
此所謂天府者也!夫安樂無事,不見覆軍殺将,無過燕者。
大王知其所以然乎?夫燕所以不犯寇被甲者,以趙之為蔽其南也。
秦、趙相弊,而王以全燕制其後,此所以不犯寇也。
且夫秦之攻燕也,逾雲中、九原,過代、上谷,彌地數千裡,雖得燕城,秦計固不能守也。
秦之不能害燕亦明矣!今趙之攻燕也,發号出令,不至十日,而數十萬之軍,軍于東垣矣。
渡呼沱,涉易水,不至四五日,而距國都矣。
故曰:秦之攻燕也,戰于千裡之外;趙之攻燕也,戰于百裡之内。
夫不憂百裡之患而重于千裡之外,計無過于此者。
是故願大王與趙從親,天下為一,則燕國必無事矣。
”燕文侯許之。
[樂毅獻書燕王曰:“比目之魚,不相得則不能行,故古者稱之,以其合兩而如一也。
今山東不能合弱而如一,是山東之智不如魚也。
又譬如軍士之引車也,三人不能行,索二人,五人而車因行矣。
今山東三國弱而不能敵秦,索二國因能勝秦矣。
然而山東不知相索,則智固不如軍士矣。
胡與越人,言語不相知,志意不相通,同舟而渡波,至其相救助如一。
今山東之相與也,如同舟而濟,秦之兵至,不能相救助如一,智又不如胡越之人矣。
三物者,人之所能為一。
山東主遂不悟此,臣之所為山東苦也,願大王熟慮之。
今韓、梁、趙三國已合矣。
秦見三晉之堅也,必南伐楚。
趙見秦之伐楚,必北攻燕。
物固有勢異而患同者,秦久伐韓,令秦之伐楚,燕必亡。
臣竊為大王計,不如以兵南合三晉,約戌韓、粱之西邊。
山東不能為此,此必皆亡矣。
”燕果以兵南合三晉。
趙将伐燕,蘇代為燕說趙王曰:“今者臣從外來,過易水,見蚌方出曝,而鹬啄其肉,蚌合而挾其喙。
鹬曰:‘今日不雨,明日不雨,必見蚌脯。
’蚌亦謂鹬曰:‘今日不出,明日不出,必見死鹬。
’二者不肯相舍,漁父得而并擒之。
今趙且伐燕,燕趙久相支,以弊其衆,臣恐強秦之為漁父也!願大王熟計之。
”趙王乃止。
齊宣王因燕衰,伐燕,取十城。
燕易王謂蘇秦曰:“先生能為燕得侵地乎?”秦曰:“請為取之。
”遂少齊,見齊王,拜而慶,仰而吊。
齊王曰:
“是何慶吊相随之速也?”蘇秦曰:“臣聞饑人之所以饑而不良鳥喙者,為其愈充腹而與死,人同患也。
今燕雖小弱,即秦之女婿也。
大王利其十城而長與強秦為仇。
今使弱燕為雁行,而強秦推其後,是食鳥喙之類也。
”齊王曰:“然則奈何?”蘇秦曰:“臣聞古之善制事者,轉禍而為福,因敗而為功。
大王誠能聽臣,歸燕十城,燕必大喜。
秦王知以己之故而歸燕築十城,亦必喜。
此所謂棄仇仇而結碩友也。
”齊王曰:“善。
”于是歸燕十城。
[譯文]
蘇秦開始組織合縱聯盟,便去了燕國。
[周武王定都殷,封召公于燕地,和六國一并稱王。
于是有了燕國]他遊說燕文侯說:“燕國東邊有朝鮮和遼東,北邊有林胡和樓煩,西邊有雲中和九原,南邊有呼沱河和易水。
土地方圓二千餘裡。
擁兵幾十萬,戰車有七百多輛,戰馬有六千匹,糧食夠十年支用。
南邊有碣石和雁門的豐饒物産,北邊有棗和栗子的獲利收成。
人民即使不從事田地耕作,而棗和栗子的果實就足以讓人民吃飽。
這是所謂的天府之國啊!
國家女樂無事,看不到軍敗将亡這樣憂心的事,這些有利條件沒有誰比燕國更多的了。
大王知道這平安的原因嗎?燕國之所以不遭受戰争的洗劫,足因為在南方有趙國作屏障。
秦、趙争戰,相互都疲弊了,而大王卻保今燕國,控制住這個大後方,這就是燕國不遭受侵犯的原因。
況且秦國如果攻打燕國,必須經過雲中和九原,經過代和上谷,這就是數千裡的道路,即使得到燕國的城邑,秦國也難以守住。
秦國無法損害燕國也是很濤楚的了!現在若是趙國進攻燕國,隻要發出号令,不到十天數十萬大軍就可以進駐東垣。
再渡過呼沱河,涉過易水,不到四五天就靠近國都了。
所以說,秦國攻打燕國,須得在千裡之外開戰,趙國進攻燕國,就要在百裡之内開戰了,不憂慮百裡之内的禍患,卻重視千裡之外的邦交,沒有比這更錯誤的計謀了。
因此希望大王與趙國合縱,與天下諸侯聯為一體,那麼國家就不會有禍患了。
”燕文侯認為蘇秦說得對,便答應合縱抗秦。
[樂毅寫信給燕王說:“比目魚,兩條不合在一起就不能遊動,所以古人贊許它們,是因為它們能合二如一。
現在山東各國弱小而不能團結如一,這說明山東各國的統治者還不如比目魚聰明啊。
再比如士兵拉車,三個人不能拉動車,再找兩個人,這樣五個人用繩子拴在一起拉,車就可以前進了。
現在山東各國弱小不能戰勝秦國,而兩個國家聯合起來就能戰勝秦國了。
然而山東各國不知互相聯合,他們就不如軍士聰明了。
胡人和越人,言語不通,同船渡河,卻能達到互相救助如一。
如今山東各國之間的關系,就象同船渡河,秦軍來攻打了,卻不能互相救助如一,他們又不如胡越人聰明了。
比目魚遊動、軍士拉車、胡越人渡河這三種情況,人人都能做到其中的一種。
而山東各國的君主們卻覺悟不到這點,這是我為山東各國憂慮的,希望大王仔細地考慮。
現在韓、魏、趙三國已經聯合了。
秦國見這三國聯合,必定會向南攻打楚國。
趙國見秦國攻打楚國,也一定會向北攻打燕國。
萬物本來有形勢相異而憂患相同的情況,秦國長時間地攻打韓國,如果現在秦國轉而攻打楚國,燕國一定要遭受滅亡的命運。
我私下為大王打算,不如向南與韓、趙、魏三國兵合一處,約定共同防守韓國、魏國的西部邊界。
山東各國如果不能這樣做,一定都會被消滅的。
”燕國果然派軍隊向南與韓、魏、趙三國聯合。
趙國準備攻打燕國,蘇代(蘇秦的弟弟)替燕國去勸說趙王:“今天我到這裡來,從易水邊經過,看見河蚌正出來曬太陽,卻被鹬鳥啄住蚌肉,蚌殼一合夾住了鹬鳥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