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戰,所謂人者①,推人士②而破妖祥③也。行軍之際,或枭④集牙旗,或杯酒變血,或麾竿毀折,唯主将決之。若以順讨逆,以直伐曲,以賢擊愚,皆無疑也。法曰:“禁祥去疑,至死無所之。”⑤
唐武德六年,輔公祏⑥反,诏趙郡王李孝恭⑦等讨之。将發,與将士宴集,命取水,水〔忽〕變為血,在座皆失色,孝恭〔舉止〕自若,〔徐谕之〕曰:“〔禍福無門,唯人所召〕。毋疑,諸君,此〔杯中血〕乃公祏授首⑧之征也。”遂飲而盡之,衆為安。先是,賊将拒險邀戰,孝恭堅壁不出,以奇兵絕其糧道,賊饑,夜薄李孝恭,孝恭堅卧不動。明日,以羸兵扣賊營挑戰,别選騎陣以待。俄而羸兵卻,賊追北且嚣,遇祖尚⑨,薄戰遂敗。趙郡王乘勝破其别陣,輔公祏窮走,追騎生擒之,〔江南悉平〕。⑩
①所謂人者:此為《人戰》篇解題起句。人者,馬本及汪本作“夭士者”,唐本作“妖事者”。從前後文義看,皆誤。唯作“人者”,才能構成本篇解題立意的正确起句。故據清鹹豐本《百戰奇略·人戰》校改。
②推人士:謂推舉堪當任事的人。人士,唐本作“人事”,亦通。
③妖祥:本謂吉兇的征兆,這裡指妖災怪異等不吉利現象。
④枭(xiāo):鳥名。亦作“鸮”,俗稱貓頭鷹。舊傳枭食其母,故常以喻惡人或不祥之兆。
⑤禁祥去疑,至死無所之:語出《孫子兵法·九地篇》。祥,馬本及各本皆作“邪”,今據原書校改。
⑥輔公祏:本為隋末江淮農民起義軍首領之一。唐朝建立後,與杜伏威一道降唐,受任為淮南道行台尚書左仆射。後據丹陽(今江蘇南京)稱帝反唐,國号曰宋。武德六年(公元623年)被唐軍鎮壓。
⑦李孝恭:唐高祖李淵從父兄之子。因輔佐李淵父子定天下有功,于武德三年(公元620年)封趙郡王,貞觀初改封河間王,官至禮部尚書。
⑧授首:謂被殺。
⑨祖尚:即盧祖尚,字季良。隋末據揚州起兵稱刺史,後歸附唐朝,任交州刺史。
⑩本篇史例出自《舊唐書·李孝恭傳》;又見《新唐書·李孝恭傳》。
【譯文】
大凡戰争中所說的“人戰”,是指發揮人的能動作用,而破除各種影響士氣的迷信邪說的問題。在出兵征戰的過程中,或是遇到惡鳥群集主帥旗竿上,或呈出現杯中酒變成血紅色,或是發生指揮旗竿突然折斷等怪異現象時,唯有主将及時作出正确決斷,才能穩定軍心士氣。倘若所進行的戰争,是以正義攻讨叛逆,以正直征伐邪曲,以賢能進擊愚頑,都應堅信必勝無疑。誠如兵法所說:“要禁絕迷信,消除疑惑,部隊才能至死不會逃跑。”
唐朝武德六年,淮南道行台尚書左仆射輔公祏據丹陽舉兵反唐,高祖李淵诏命趙郡王李孝恭等人率軍讨伐他。唐軍進發前,孝恭與将吏聚集一堂共進飲筵,當他命人取來一杯水酒欲飲之時,杯中白酒突然變成血紅色,在座的諸位将領見此無不驚懼失色,但孝恭舉止卻坦然自若。他慢慢舉起酒杯對大家解釋說:“禍福本無門徑可入,唯有人們自己召來。大家不要犯疑惑,諸位請看,這杯中的血色正是輔公祏将要被殺頭的征兆啊!”說完,一飲而盡,衆人仰視,驚懼不安的情緒終于平靜下來。兩軍對陣後,輔公祏軍先是企圖憑據險要地形誘使唐軍來戰而截擊之,孝恭卻令唐軍堅守壁壘而不主動出戰,但在同時,他暗中派出奇兵切斷了輔軍的運糧道路,緻使其在陷入缺糧挨餓的情況下,又乘夜進迫李孝恭,孝恭仍然安卧營中不動。第二天,李孝恭派出一些老弱殘兵前往敵營挑戰,另選精銳騎兵由盧祖尚率領列陣以等待敵人來攻。不一會,孝恭所派的老弱殘兵退卻下來,輔軍緊追不舍,氣焰異常嚣張,與盧祖尚騎陣相遭遇,被唐軍打得大敗。這時,李孝恭乘勝揮軍攻破輔軍其餘陣地,公祏窮蹙不支而逃,唐軍騎兵尾随追擊,活捉了輔公祏,江南完全被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