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的“聲音”之後,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便利店想要變成什麼形态,店裡需要些什麼,這些“聲音”都源源不斷地流進我的身體中。
不是我在說話,是便利店在說話。
我隻是在傳達便利店賦予我的天賦而已。
“是!”女孩無比信賴地回答。
“還有,自動門上留的手指印有點太多了。
這個位置很顯眼,也清理一下吧。
另外,女顧客挺多的,多備幾種粉絲湯就更好了。
請轉告一下店長。
然後……”
正當我原封不動地将便利店的“聲音”傳達給店員女孩的時候——
“你在幹什麼呢!”傳來了怒罵聲。
白羽先生不知何時已經從廁所出來了,抓住我的手腕大吼。
“客人,發生什麼事了嗎?”我條件反射般地回答。
“開什麼玩笑!”他說着就把我拉到了店外。
“你在做什麼蠢事呢!”白羽先生揪着我一直到路邊,又怒喝道。
“我能聽見便利店的‘聲音’。
”我回答。
聽到我的話,白羽先生露出仿佛見到鬼魅般的眼神,包裹着白羽先生那張臉的青白色淺薄皮膚,簡直像被揉捏過一樣,變得皺巴巴的。
即便如此,我依然沒有退縮:
“便利店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身體,我停不下來。
我就是為聽見這個‘聲音’才出生到這世上的。
”
“說什麼呢……”
白羽先生的表情變得驚懼不已,我接着說個不停:
“我總算注意到了。
我在身為人之前,首先是個便利店店員。
哪怕我是個異樣的人,哪怕吃不飽飯暴屍荒野,我也沒辦法逃避這個事實。
我的全部細胞,都是為便利店而存在的。
”
白羽先生沒說話,臉上的皮膚依然皺巴巴的,他拉住我的手腕,想把我帶去面試會場。
“你瘋了。
你這種生物,這世界是不會允許你存在的。
你違反村裡的規定了!你隻會受所有人的迫害,孤獨終老。
與其那樣,還不如為我工作呢。
這樣大家才會放心,才會認可。
這才是讓所有人皆大歡喜的生存方式啊。
”
“我不能跟你走。
我是名叫便利店員的動物。
我不能違背我的本能。
”
“我是不會允許你這樣的!”
我挺直腰杆,像在念宣誓詞時那樣,與白羽先生正面相對。
“不,就算沒有人允許,我也是個便利店店員。
作為人類的我,或許正如白羽先生你所說的那樣,可以尋求便利,讓家人和朋友放心地接納自己。
但是,身為便利店店員這種動物的我,根本就不需要你。
”
在這兒說廢話都是浪費時間。
為了便利店,我必須再次調整好身體狀态。
為了更快更準确地行動,為了更早完成飲料補貨、地闆清掃,為了更完美地遵從便利店的“聲音”,我必須将整個肉體徹底進行改造。
“真惡心,你根本不是人。
”白羽先生唾棄地說道。
剛才不是都告訴你了嗎?我如此想着,奮力抽回了被白羽先生抓住的手,抱緊自己的胸口。
這可是要向顧客遞去零錢、給速食品打包的寶貴的手。
白羽先生黏糊糊的汗液沾在上面真是太惡心了,這對顧客也太沒禮貌了,我恨不得立即把它洗幹淨。
“你絕對會後悔的,絕對!”
白羽先生罵罵咧咧的,一個人向車站的方向走去。
而我從包中取出了手機。
首先我要告知面試單位,因為我是個便利店店員所以去不了了。
然後我必須找一家新的店。
我不經意間看到剛才那家便利店窗玻璃上映出自己的身影。
我一想到這雙手腳都是為便利店而存在的,就覺得玻璃上的自己第一次成了有意義的生物。
“歡迎光臨!”
我想起去問候出生不久的外甥時,在醫院裡見到的那塊玻璃。
從玻璃的另一邊,傳來了酷似我的明朗哭聲。
我能清楚地感受到,我渾身的細胞都與玻璃那邊回響的音樂交相呼應,在皮膚下蠢蠢欲動。
(全書完)
[1]Suica是覆蓋東日本地區的儲值式交通卡,俗稱“西瓜卡”,也能用于便利店付款。
[2]能劇,日本傳統曲藝項目。
[3]“一疊”為一片榻榻米(90cm×180cm)的面積,為1.62㎡,六疊半大約11㎡。
[4]出櫃,指邊緣群體公開自己的性取向。
[5]殘影遊戲(影送り)是一種兒童遊戲,凝視陰影後仰望天空,可以看到瞳孔中留下的殘影。
[6]社畜,是日本的流行語,字面意思是公司(會社)的牲畜,指代社會上如同公司奴隸一般的職員。
[7]英檢是日本的實用英語技能檢測,相當于中國的大學英語四、六級。
[8]日本的大多數便利店中,顧客可以使用廁所。
[9]OL是“OfficeLady”的縮寫,指職業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