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之中,張弘範可以感受到宋軍将兵們對于衛王所懷抱之心情。
從那時起,就再也沒有繼陳寶之後來向元軍投降的人出現。
對于張弘範而言,這時他才重新體認到宋軍之團結,以及張世傑和陸秀夫之統率力。
張弘範仍然持續地等待。
他在等着元軍士氣達到頂點,以及宋軍衰弱的時刻來臨。
上天對宋軍實在無情。
自從元軍占領水源以來,崖山便從未下過一滴的雨。
哪怕是五天才降一次雨都好,那麼宋軍之幹渴就能夠得到舒解了。
到了二月五日,張弘範在晚間宴請諸将。
酒過一巡之後他從坐席上站了起來。
仿佛感覺到什麼大事将發生,諸将們的視線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張弘範朗聲宣布:
“明日,一戰亡宋。
”
請将歡聲雷動。
高昂的叫喊之聲連獨處于船艙之中的文天祥都聽得到。
“記得一定要生擒衛王,把他帶到陛下面前,讓他跪地臣服,向陛下乞求慈悲!”
聽到張弘正的話,文天祥忍不住閉上了雙眼。
以蹂躏敗者之自尊做為饒恕性命之交換,并且稱之為“慈悲”。
勝者之驕傲有如一把利刃般,刺進了文天祥心中。
不久之後艙門開啟,來者是一臉稚氣的張珪。
他鄭重地一拜。
“我來傳達父親之命令。
明朝,請文丞相一同前往船樓。
”
大概是要他無可逃避地直視宋之滅亡的意思吧。
文天祥低聲地回了句“是”。
宋祥興二年,元至元十六年,公元一二七九年二月六日。
不論幾度的朝代交替,隻要中華帝國仍然存在,就絕對無法忘懷的日子來臨了。
這天,天雖已亮但卻仍舊昏暗,到處都籠罩在一片分不清是雲還是霧的漆黑水氣之下。
《元史·卷百二十九·李恒傳》之中以“是日,黑氣如霧”來形容當日之情況。
銅鑼之聲劃破黑氣傳向了四面八方。
“元軍出動了!”
張世傑站在船樓上,聽取着蘇劉義之報告。
狂風在海面上呼嘯着,每當黑暗的水氣被卷入渦流之時,便可看見元軍的大船隊所激起之白色浪濤不斷地靠近。
“把剩下的水全部分給士兵們飲用。
”
從張世傑的口氣中,蘇劉義明白了一切,于是大聲地指示士兵們照辦。
甲闆上刹時間排滿了數百個桶子。
雖然是存放已久的水,不過士兵們仍交替地大口喝着。
在吞咽的聲音之中,喝進去的水仿佛全都滲入了幹渴的喉嚨和胃裡。
“把這些全部都喝光吧!隻要戰勝元軍,我們就有新的水可以喝了。
要是戰到一半喉嚨幹了的話,也罷,我們就喝元兵的血!”
在下達了這個強系的命令之後,蘇劉義便将自己手上喝幹之茶碗砸上甲闆摔了個粉碎。
士氣昂然的士兵們紛紛加以模仿,水上陣營中頓時充滿了茶碗破碎之聲音。
張世傑開口。
“蘇将軍,你去保護皇太後之座船吧!”
“什麼?為何不命我擔任先鋒呢?”
“因為這個任務更重要,所以非得由你擔當不可。
去吧,就算是犧牲生命也務必要守護皇太後之安全。
”
劉蘇義接下命令之後,便率領着百名左右的直屬士兵,朝着楊太後之座船移動。
水上陣營的構造是以鎖鍊将所有的巨船連結在一起,船與船之間并架有木闆相通,因此徒步移動一點都不會不方便。
簡直就像是座海上的浮城一樣。
被稱之為帝舟的帝景座船位于水上陣營之最深處,四周包圍着十幾二十層有如鐵壁般的軍船嚴密守護。
在遙遠的銅鑼聲中,帝景用完早膳,正準備開始上午之課程。
“戰事之指揮就交由張樞密負責,請皇上如往常般進行日課。
”
陸秀夫說完之後,便召來了禮部侍郎鄧光薦。
這位老臣可謂是崖山行宮之中最為優秀的學者。
帝景恭敬地向老師一拜之後,《大學》之講課就開始了。
所謂《大學》是“四書五經”之一,内容主要是闡述修身、治國、平天下之基本道理。
自宋代以後才特别受到重視。
首先将四書合訝成本并撰寫集注者為宋朝朱熹。
此時朝廷有人認為“這個時期還講述《大學》未免太拘泥于形式”。
但陸秀夫不以為然。
他認為,正因為是非常時期,所以更是不能不講究形式。
如果一開始就可以不要形式,那麼事到如今又何需擁立幼帝奉之為宋朝正朔呢?那難道不是應該守護之價值的根源所在嗎?倘若是的話,那麼就絕不能容許形式被簡略或适切地對待。
若是無法像一個正統朝廷般地予以堅守,就等于是屈服于元之武力,同時也是否定自己存在之意義。
當然,陸秀夫之堅持并不單純是為了這樣的道理而已。
他對于帝景之為人、資質都抱持着高度的期待與感情。
“如果健全地加以栽培的話,帝景将來一定會成為一位賢明的君主”,這是他心裡的想法。
就像是俗話所說的,望子成龍之心态吧。
戰争已經開始。
宋元兩軍之呐喊與軍鼓之聲響也從遠近各處不斷地傳來。
劃破黑色的海面留下了白色航迹,元軍來到了水上陣營前。
并非全軍齊集。
隻有李恒所率領之八百餘艘軍船而已。
李恒和張世傑一樣,都是陸地上之骁雄。
不論是騎兵戰、攻城戰,在各方面都擁有不敗之威名。
如果這場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