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角落的正是文天祥之心腹杜浒。
杜浒揮舞着狼牙棒。
這是一種棍棒之尖端膨大成球狀,并且植入了無數欽刺之兵器。
若是被它擊中的話,立刻就頭破血流。
“看仔細了!這就是大宋司農卿社浒之最後一戰。
”
社浒大喊之後、立即縱身于元軍之中。
狼牙棒一回旋,元兵之刀槍頓時聞聲斷裂向外飛散。
血腥氣味四處彌漫,斷頭斷臂滾落在甲闆之上。
身體遭長槍貫穿的士兵,以手上的刀向對手臉部扔去,兩者同時鮮血淋漓地翻滾倒地。
此時回回炮再度穿破黑霧落下,将敵我雙方之士兵下起轟上了天。
甲闆為之碎裂,士兵們在慘叫之中跌落船底。
軍船劇烈地搖動,鎖鍊也吱吱嘎嘎地響着。
緊接着在回回炮的轟然巨響之下,船腹被開了一個大洞,海水立刻灌了進來。
軍船開始傾斜。
然而在傾斜的甲闆上的厮殺卻不曾間斷。
楊亮節亦奮戰不懈。
雖然曾經被秀王趙興榫批評為“将朝廷私己化”,但是身為武将的他卻毫不怯懦。
在激勵過士兵之後,他也親自揮舞着長槍與敵人交鋒。
或是戳刺,或是重擊、燒、閃耀。
火光在胄甲和刀劍反射下所展現出之異樣美感,令觀者無不為之戰栗。
盡管如此,以鐵鎖連結在一起的船隊并未一口氣地全數燒光。
陰冷的濕氣抑制了火勢,然面卻也未強到足以消滅火焰之程度。
在水龍與火龍之力量抗衡之下,火焰仿神水遠都吐不盡一樣。
從水上陣營之一角崩潰,火攻已然奏效。
從形勢看來,戰況很明顯的利于元軍。
在火焰和濃煙之中,元軍不斷以載着新手之船隻靠近水上陣營,在猛射一波弓箭與火箭之後,接着便手執白刃擁上宋船。
宋兵仍舊不斷地予以回擊,可是人數卻已比早上少了很多。
一名宋兵同時被三名元兵猛攻,從前後加以秋、刺、擊倒。
就算擊斃一名元兵,馬上又有新手出現将宋兵包圍宋軍并無可供交替之預備兵力存在。
将兵們從黎明開始就一直不斷地努力奮戰。
不但沒水,而且還傷痕累累,極為疲憊。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不斷地戰鬥着。
一艘又一艘。
宋之軍船接二連三地落入元軍手中。
不過元軍也并非毫無損傷。
刀與刀、槍與槍、矛與矛之激戰不斷上演,甲闆被兩軍所流之血浸成了紅黑色且滑溜不已。
身負十餘處創傷倒卧在血池之中的宋兵,出其不意地亮出兵刀将元兵之小腿砍斷。
看見同伴衷嚎地橫倒在地,其他的元兵發出怒吼,揮刀将宋兵砍成了肉醬。
回回炮之炮彈爆裂,火箭傾盆而來。
在火、煙以及轟然巨響之中,血流得更多了。
受傷之士兵跌落海面,屍體被甲闆掩埋。
鐵鎖被轟碎,向外海飄流而去之軍船在烈火的包圍之下轉着圈圈。
死戰仍舊持續,不知何時才會結束。
厚厚的黑雲之上,太陽應該早已經落入西方了吧。
“說實在話,我本來以為可以勝得稍微輕松一點的,誰知道這些人竟然拼命到這個地步。
”
猛将李恒歎息道。
“若是杭州臨安府不投降,而是在文天祥及張世傑的指揮之下抵抗的話,我們可就要不寒而栗了。
當時伯顔丞相将文天祥監禁起來的決定是正确的。
”
李悍絕不是個會輕判情勢的人。
惟有這一天的決戰,他判斷宋軍将兵會大舉崩潰而投降,差不多過午之後就能夠了結戰事。
實在是錯估得相當離譜。
倘若他仍已沒有占領宋軍水源的話,不知道究竟會是什麼樣的局面呢?
張弘範之子張珪亦在船樓之上眺望着眼前這片水深火熱之戰場,他忍不住屏息驚異。
論兵力論陣形,元軍從一開始就占有壓倒性之優勢。
不但如此,宋軍還因為斷水而導緻将兵們都極度衰弱,況且元軍還擁有強力之新武器回回炮。
盡管如此,從黎明戰到了黃昏,元軍卻依然無法高唱勝利之凱歌。
“剩下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我軍一定會勝利的。
”
勝利的自信雖然并未動搖,但是張珪心中忍不住産生疑問。
“可是,究竟是什麼因素驅使着他們如此地奮戰到底呢?放下武器投降的話,不但生命得以保全,就連水要喝多少就有多少呀!”
張珪直盯着文天祥。
文天祥和張珪并立在船樓之上,在冷霧和寒風之中,像座雕像般動也不動地凝視着水上陣營之火勢。
直到察覺張珪之視線,他才轉過頭去開口說話。
“這點公瑞閣下是不會明白的。
”
文天祥的語調之中并無自豪,而是充滿着沉痛的回響。
自水上陣營冒出火和煙的那一刻開始,文天祥就有了宋軍敗亡,再也沒有緻勝的機會之覺悟。
“公瑞閣下到目前為止幾乎一路常勝。
您自身是,元軍全體亦是。
理所當然,自會認為戰争之目的就是為了勝利。
”
文天祥之話令張珪更加困惑。
雖然是個天資聰穎的年輕人,但他從未體驗過人生辛酸,亡國之悲恸更是超乎想像之外。
“文丞相,容我重覆您剛說的話。
戰争的目的難道不是為了勝利嗎?倘若勝利并非目的所在,那麼究竟是為何而戰?這點我不懂。
”
一口氣将話說完,張珪保持緘默地等待對方之回答。
“也對……究竟是為何而戰哪!”
文天祥喃喃自語。
他終究無法和張世傑及陸秀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