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亞費盡力氣,爬上最高的枝幹,看見林間突出的煙囪,些許茅草屋聚集在湖岸,一條小溪注入湖中。
岸邊有座木造碼頭伸入水裡,旁邊是一間低矮的石頂長屋。
她繼續向外攀爬,直到後來樹枝有些承受不住她的重量。
碼頭邊沒有船,但她可以看到從煙囪裡升起的縷縷輕煙,以及馬廄後半掩的馬車。
有人。
艾莉亞咬緊下唇,到目前為止,他們經過的所有地方都空蕩無人、廢墟一片,不管農田、村鎮、城堡、聖堂、谷倉都是同樣下場。
蘭尼斯特軍能燒則燒,能殺就殺,甚至到處放火焚毀樹林。
好在樹葉仍青,而且最近下過雨,因此火勢沒有擴散。
“若是湖水可以燒火,想必他們也不會放過吧。
”詹德利這麼說,艾莉亞知道他說得沒錯。
他們逃出來的那天晚上,鎮上的熊熊烈火璀璨地映在水面,彷佛湖真的燒起來了。
出事後第二天夜裡,他們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偷偷溜回莊園的廢墟。
現場隻剩焦黑的斷垣殘壁和遍地死屍,有些灰燼還在冒着蒼白的煙縷。
熱派曾死命哀求他們不要回去,羅米則稱他們為笨蛋,并發誓亞摩利爵士定會把他們抓起來殺掉。
但當他們回去時,洛奇和他的人馬早已離開。
他們發現莊園大門砍倒,牆壁半塌,内裡遍地死屍。
詹德利隻看一眼就受不了。
“他們死了,全死了。
”他說,“還被狗啃過,你看。
”
“也可能是狼。
”
“是狗是狼,還不都一樣?反正這裡是完了。
”
但在找到尤倫之前,艾莉亞卻不願離開。
他們殺不了他吧?她不斷對自己說,他那麼厲害、那麼強硬,又是守夜人的弟兄。
他們一面搜索屍堆,她一面對詹德利說。
那記緻命的利斧把他頭顱整個劈成了兩半,但那把糾纏不清的大胡子,以及身上那件滿是補丁、從不清洗、早已褪成灰色的黑衣又是那麼地醒目。
亞摩利·洛奇爵士既沒有埋葬對手,也沒有埋葬自己人。
四名蘭尼斯特士兵倒在尤倫身邊,艾莉亞想知道究竟死了多少人才把他擊倒。
他本來要帶我回家呢,他們一邊為老人挖墓,她心裡一邊想。
莊裡死人太多,無法全部埋葬,但艾莉亞堅持無論如何都該為尤倫挖個墳。
他本來向我保證,要把我安全帶回臨冬城呢。
她很想哭,卻又很想用力踢他。
随後詹德利想到了之前被尤倫派去塔樓的那三個人,他們雖然也遭到攻擊,但那圓形的塔樓僅有一個入口,尚且位于二樓,必須搭梯子上去,一旦樓梯被收進塔裡,亞摩利爵士的手下就奈何不了他們。
蘭尼斯特家的人馬雖然在塔底堆上幹柴放火,但石頭燒不起來,而洛奇又沒耐心把裡面的人逼出來。
此刻詹德利一叫喚,凱傑克就開門出來。
艾莉亞一聽庫茲建議他們繼續北上,不能回頭,心中便重複燃起返回臨冬城的希望。
啊,眼前的村落雖然不是臨冬城,但那些茅草屋頂代表着溫暖和保護,說不定還有吃的。
當然,這一切的先決條件是他們膽子夠大,願意冒險靠近。
隻要裡面不是洛奇就好,可他騎馬呀,早該走得遠遠地了。
她站在樹上觀望良久,盼望能看到些什麼:一個人、一匹馬、一面旗,任何能提供訊息的東西都好。
有幾次,她隐約見到一點動靜,然而房屋的距離實在太遠,無法确定。
但有一回,非常清晰地,她聽見了馬的嘶叫。
天上滿是飛鳥,大半為烏鴉。
它們在茅草屋上空振翅盤旋,遠處觀之,大小和蒼蠅無異。
東邊的神眼湖活像一片被太陽敲出的藍,占據了半個世界。
近來幾天,他們沿着泥濘的湖岸緩緩前進(詹德利死也不肯接近任何道路,就連熱派和羅米也覺得有理),艾莉亞時時覺得湖水似乎在呼喚她。
她好想一頭躍進平靜的藍湖,把自己洗個幹淨,遊個泳、潑潑水,然後躺在豔陽下曬幹。
可她不敢在其他人面前脫衣服,連洗衣服都不敢。
所以每天日落,她隻能常坐在湖邊岩石上,兩腳垂在沁涼的湖水中。
後來她把那雙破爛不堪的鞋子丢了。
赤腳走路起初很痛苦,但水泡會破,割傷會愈合,最後她的腳底硬得跟皮革一樣。
腳趾間滿是濕泥的感覺很舒服,她喜歡肌膚與大地相連的悸動。
從這裡看去,她可以見到東北方一座林木茂密的小島。
離岸三十碼處,三隻黑天鵝遊弋水面,好一幅安詳景緻……沒人告訴它們戰争已經來臨,焚毀的城鎮和慘死的人們也與它們無關。
她羨慕地望着它們,心裡的一部分想變成天鵝,另一部分卻又想殺一隻來吃。
她的早餐是橡子糊和一把甲蟲。
其實隻要習慣,甲蟲并不難咽,蠕蟲就困難多了。
但再怎麼難吃,總比天天餓肚子好。
甲蟲很容易找,随便踢翻石頭就有。
艾莉亞小時候,曾有一次為了看珊莎尖叫,故意吃下一隻甲蟲,所以如今再吃沒什麼障礙。
“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