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六月一日三時五分。
一種至今未曾經曆過的沖擊,化成無形的繩索,纏住了尤裡安.敏茲的雙腳。
突然停下來的尤裡安一面将他那把沾滿血腥的戰斧輕輕放在地上,一面調整自己雜亂的呼吸及不穩定的視線,環視着四周。
尤裡安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強烈的沖擊感,一種極為不祥的感覺正使他反胃,想吐的感覺湧上了咽喉。
面前的通道上沒有人影。
左邊似乎隐約有條小路,路上好像好像有個人影?那人影不是站着,也不是備戰狀态,好像是靠着牆壁躺着。
不遠的路口處閃着微弱的亮光,似乎是一把帝國軍制式手槍所發出的。
那個人影的一隻腳伸得直直的,另一隻腳則曲起來,頭低垂着,戴着一頂扁帽,因為劉海蓋住了他的臉,所以看不清楚他的長相。
他身上的血正無聲地泊泊流出。
“楊提督?”這在期待着否定的答案,尤裡安的部份腦細胞發出了哀叫。
“提督”尤裡安的膝蓋下意識地抖了一下,好像他的肉體比精神還早認清事情的真相似的。
雖然他不想面對現實,不想再往前走,可是他還是舉步邁向左側的通路。
帶着千萬個不願意面對的心情走了三、四步,他發現眼前這個人身上的血已經流了滿地,而他的臉看來就好像因疲倦而睡着了的模樣。
尤裡安雙手顫抖地脫下了頭盔,亞麻色的亂發摻着冷汗和熱汗披散在前額。
他的心和所發出來的聲音也和頭發一樣無序。
“請您原諒我,原諒我吧!是我沒用,在這緊要關頭竟然沒幫上提督……”死者流出的血還微溫着,它沾濕了尤裡安的腳,但尤裡安卻沒有感覺。
四年前自己曾對楊說了什麼話?自信滿滿地說:“我一定會保護您”,是嗎?而如今事實卻是如此。
原來自己是個無能的吹牛者!不但不能保護提督,就連他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都沒能陪在他身邊。
在神經回路裡奔馳的強烈不快,讓尤裡安的五官接觸到了現實的惡臭。
五、六個穿着帝國軍制服的男子正從他的背後慢慢接近。
一瞬間,赤紅的電流充滿了尤裡安全身的血管與神經。
穿着帝國軍軍服的男子們所面對的,是一個化為人形的充滿敵意與憎恨的能源體。
此時的尤裡安,是宇宙中最獰猛而危險的存在。
暴起、跳躍、砍擊,在同時間完成。
戰斧閃動下,一名士兵的頭已被砍成兩半,一轉身,另一個士兵的鎖骨和肋骨已被第二斧擊碎,他的身體還在飛騰的時候,第三個人的鼻梁已經碎裂,鼻血狂噴而出。
圍繞在尤裡安四周的敵人發出憎惡和狼狽的叫聲,但是他們隻能對着尤裡安的影子猛擊。
如果先寇布在場目睹他剛才迅雷般的身手,一定會贊賞他的骠悍,但同時也會批評他不夠冷靜。
尤裡安站在那裡不斷揮舞着手中的斧頭,地闆鋪上了人血的地毯。
“中尉!敏茲中尉!”路易.馬遜那雙比尤裡安的腿還要粗的手臂自尤裡安身後将他牢牢抱住,尤裡安的力氣當然不比他大,但因為尤裡安正當悲憤至極且極具爆發力之時,所以馬遜也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來制止他。
“冷靜下來!中尉!”“走開!”尤裡安的頭發大幅地搖動,發梢上那不屬于尤裡安的血,剛好灑落在馬遜黝黑的臉上。
“走開!”尤裡安被馬遜抱起後,兩隻腳猛往空中亂踢,鞋尖上沾滿的血迹四處飛濺,好像碎裂的紅寶石般到處亂舞。
“走開!你們這些人都該殺!我要把你們全殺了!”“他們都已經死了!”馬遜氣喘籲籲地說:“現在要先做的是,楊提督的遺體怎麼辦呢?讓他這樣躺在那裡不是很可憐嗎?”風暴突然平息了。
尤裡安一下子停止了瘋狂的狀态,他看着馬遜,眼神中重新撿回了一絲理智的光芒。
手中的戰斧無力地落到被血浸濕的地闆上,那聲音好像在抗議一樣。
馬遜終于松開雙手,放下了年輕的複仇者。
尤裡安則像個剛出生的嬰兒一般,蹒跚地朝楊威利走去,屈膝跪在他的面前,用微弱的聲音對着楊說:“提督,我們回伊謝爾倫吧!那裡是我們的家,是我們大家的故鄉。
回家吧……”看着不可能得到回答的尤裡安,馬遜恭敬而謹慎地用兩手将楊威利那副已無生命的身體擡了起來,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繩子系住一般,随着楊威利被擡起的屍體,尤裡安也跟着站了起來,和馬遜并肩而行。
楊提督已經不在人世了。
楊威利--這位一方面是個非凡的戰争藝術家,另一方面又是個痛恨戰争的年輕人,從此再也不必赴戰場了。
尤裡安的記憶随着時空的交替回到從前。
想起過去這兩千六百多個日子中的點點滴滴人武部占據了腦海,揮之不去。
想着想着,液體化的淚與激情和失意,突破了淚腺的門扉。
馬遜猶豫地望着像孩子一樣恸哭的尤裡安,口裡默默地念道:“哭一哭也好!”尤裡安沒聽見這句話,也沒有擡頭看他,隻深處覺得自己的手心又濕又熱。
楊威利生前曾經說過:“人活着就是在看别人死亡。
”他還說:“戰争和恐怖主義都會使一些無辜的好人喪命。
”他所說的話總是那麼的正确無誤。
但是一個人不管說了多少名言,當他死了以後,就什麼都沒有用了!尤裡安沒有見到楊威利的最後一面,所以也沒能聽到他說的最後一句話,連他臨終前想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