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陽光非常強烈,我被迫打消了原本計劃好的去火山口邊緣轉轉的念頭。
吉普吃過早飯就出去了,帶着一個水瓶,還有滿滿一口袋新鮮無花果。
而我動身去參觀一座塔樓,這是我們前一天發現的,在塔樓的半截處有個很小的平台。
被人們踩了幾十年,塔樓上的石頭台階都磨損了,在邊緣處變得圓潤,像軟化的大塊黃油一般。
離中午還有好幾個鐘頭,但平台上鋪的石頭已經變得發燙。
我躺在日光下,襯衫挽到腰際,讓地面的石頭直接燒烤我的皮膚。
自從被關進看護室以來,我對日光和開闊的天空一直保持着新鮮感,即便到自由島這段地獄般的航行,也沒摧毀我對陽光照在皮膚上的熱愛。
而且,能夠遠離紛繁複雜的陰謀詭計,僅僅聚焦于身體上的簡單感覺,太陽照在皮膚上,皮膚貼在石頭上,這對我來說也是一種樂趣。
在看護室裡,我隻能利用疼痛感來分散心神,遠離我的幻象和恐懼。
如今,快樂也能達到同樣的目的。
而這些簡單的快樂,正是自由島帶來的。
就算在新霍巴特的街道上擠滿了歐米茄人,我們的恐懼和羞愧仍然切實存在。
在任何時刻,議會士兵都有可能騎馬穿過大街,或者稅收官來提醒我們必須順從。
從吉普身上,我看到自從抵達自由島以來,我們的活動有多麼不同。
幾個月來的逃亡生活讓我們變得偷偷摸摸,遇事舉棋不定,但如今他已甩掉這些包袱。
我又想起派珀,他永遠昂着頭,肩膀厚實寬闊。
我開始意識到,跟吉普在一起的某些快樂源自自由島,這裡歐米茄人并不以殘缺的身體為恥。
在所有自由島給予我們的東西當中,這可能是最出乎意料的——我們終于掌控了自己的身體。
頭一天我在脖子上發現一個青腫的印記,這是吉普開玩笑咬的,後來變成親吻,然後又開始咬。
早上天亮之後,這塊印記在皮膚上顯現出來,他為此還專門道歉賠罪,但我卻感到有些興奮。
在我身體上有太多印記并非出自我的選擇,包括烙印,長期囚禁在看護室造成的膚色蒼白,漫長旅途中的擦傷、水疱和瘦骨嶙峋。
然而,我脖子上這個痕迹卻是因為快樂而造成的。
如今我躺在溫暖的石頭上,用手指撫摸着它,不由微笑起來。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兒睡了多久。
我雖然閉着眼睛,但還是感覺到有陰影投射在我臉上,趕忙坐了起來。
我雖然穿着衣服,但在放任自己享受這份溫暖時,有些過于私密。
盡管刺眼的陽光照在他身上,我難以看清,但從身影來看,來人是派珀無疑。
“抱歉,”他說着往平台外走了兩步,“我不是有意要驚擾你。
”
“你沒有。
”我說,試圖站起身來。
“不用起來,”他蹲下身來說道,“他們告訴我你在這上面,但我不知道你在睡覺。
”
“也不能算睡覺,”我說,“反正我睡得很少。
”
“是因為幻象?”
我點點頭。
他盤着腿坐在我身旁,仰臉向着太陽。
“自從你和吉普來到這兒,我就睡得少了,如果這能給你一絲安慰的話。
整個議院都為此而震動了。
”
“因為我們?這并不是我們侵入了這個地方,我們隻不過是兩個同樣饑餓的歐米茄人而已。
唯一的區别在于,我們恰好自己找到路來到這裡。
”
“你們沒有找到來這裡的路,是你找到的,不是吉普。
”
“我們一起做到的。
”
“看起來這是你們倆的行事方式,”他看了我脖子上的青腫一眼,然後改變了話題,“你必須理解,像你們這樣無人護送,也沒有事先通知就來到這裡,這讓人們感到害怕,因為整座島存在的基礎就是因為它位置隐秘。
”
“你們用不着擔心我和吉普,”我說道,“應該擔心的是神甫正在搜尋你們。
”一想起她,我頓時覺得身子下面的石頭也變冷了。
“如果我需要擔心的事有個限度的話,”他歎了口氣,“你不知道在大陸事情變得有多糟,就連你被囚禁的那些年也是如此。
”
“在新霍巴特,我有了一些概念。
”
“他們在那裡所做的,跟我們在其他地方看到的别無二緻。
針對歐米茄人的限制越來越多,稅收也越來越高,大批歐米茄定居地被封鎖。
我們接到的報告,包括任意鞭打,整個定居地的人都瀕臨餓死,這些都講不通。
至少,議會在擴建收容所,但這仍然毫無意義。
為什麼驅使我們去依靠他們生活?如果他們降低稅收,放寬不合理的控制,我們完全不需要收容所,他們也不需要提供這些東西。
”
那一刻,他看起來筋疲力盡。
“現在你知道議院對你們的到來為何如此緊張了。
即使在最好的時代,人們對先知也充滿懷疑。
而現在,我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确信,自由島是安全的。
”
“吉普和我根本構不成威脅。
”
“我已經告訴過你,我沒覺得你是威脅。
”
“那是吉普?你不信任他?”
他聳聳肩。
“他的事我一點都不知道,他自己也不清楚。
”
“這不是他的錯。
”
“我了解,但這樣一來,他對我就毫無用處。
”
“這就是你看人的标準嗎?有用還是沒用?”
對此他沒有否認,有些人很可能會這麼幹。
“我必須這樣看待所有人,這是我的工作。
”
“但真實的你呢?在工作之外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