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派珀差人來找我,但看守帶來的消息不是讓我去議院大廳,而是去那座塔樓。
當我沿着彎彎曲曲的樓梯抵達塔頂,他正站在環繞頂部平台的矮牆上,俯瞰着下方的城市。
他沒有轉身,但肯定是聽到了我的腳步聲。
“站在這裡視野不錯,但在防禦上毫無意義。
”他說道,“從這裡能察看城市的狀況,但根本看不到海洋。
當入侵者抵達城市時,一切早就完了。
修建這裡的人必然深知,隐秘才是最好的防禦。
即便在暗礁中間觀察,也見不到有人居住的迹象,必須要突破港口才可以。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建這麼一座塔樓,更别提這些矮牆了,除非是為了滿足他們自己的虛榮心。
”
“但是你看起來很喜歡到這上面來。
”
他聳聳肩,仍然沒有回身。
“這裡很安靜,而且我喜歡鳥瞰這座城市,觀察我們所達成的一切。
”
我不情願地邁上台階,跟他站在一起。
在溫德姆城牆上那些危險時刻仍然記憶猶新,但他轉過身來,讓我走上前去,所以我隻好站到他身旁。
我們一同俯視着下方陡峭的城市,人們正在辛勤勞作。
他的手扶在牆上,跟我的雙手靠得很近,手掌寬大,指節粗壯。
自從逃離看護室數月以來,我的皮膚已經逐漸變成棕色,但仍與派珀锃亮的膚色相去甚遠。
最終是我打破了沉默:“你為什麼叫我來?與昨天我告訴你那些事有關嗎?”
他點點頭。
“某種程度上是。
議院用了大半夜時間開會來讨論這件事。
有些人不相信這是真的,其他人則被說服了。
”
“你呢?”
“我希望自己不要相信它是真的,”他說,“這計劃太宏大了,看起來完全不可思議。
但最近這些年他們對待我們的方式,更加讓人難以置信。
直到你告訴我們關于水缸囚籠的事,如果這就是他們的終極目的,那一切都能講得通了。
”
派珀繼續說道:“在某種程度上,這個計劃非常完美。
他們不斷提高稅收,迫使我們忍饑挨餓,最終求助于收容所,但這也彌補了他們實行此計劃的開支。
收容所的新建築,開發水缸的支出,歐米茄人承擔了所有這些成本,正是這些稅收最終将他們囚禁到水缸之中。
我們在為水缸計劃支付資金,而最終我們甚至會将自己乖乖送上。
”
我不得不對這個計劃欽佩不已,就像在村子裡紮克出賣我時,我欽佩他的狡詐一樣。
這一切簡單得有些可怕。
“你們議院對此有什麼應對之道?”
“這是我們昨天晚上試圖決定的事情,”他說道,“不惜任何代價,散布消息,讓人們不去收容所。
這僅是第一步,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人們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肯去收容所的,如果人們餓得沒辦法了,實在走投無路,那就很難警告他們遠離收容所,除非我們能提供另一種選擇。
”
“你們能嗎?”
“我們能提供這個,”他指着下方的自由島,“這塊地方,勉強能夠支撐我們現有的人口。
也就是在最近幾年,我們才實現自給自足,不再從大陸往島上運送食品。
而如今,這個地方正面臨着危機,如果神甫像你說的那樣在關注我們的話。
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如果她發現了這座島,那對我們來說究竟意味着什麼。
”
“現在你知道我大部分時間的感受了。
”我說,“自從我們逃亡以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她,她正在尋找我。
”
“你能感覺到?”
我點點頭。
即使在這裡,在自由島明亮的日光下站在派珀身旁,我仍能感覺到她的追捕。
她的意念在仔細搜索,像揮之不去的魔掌一樣在暗中潛伏。
“一直如此,甚至現在比她審問我時還要難受。
”
“你不知道個中緣由?”
“這不是很明顯嗎?我逃跑了。
”
他轉臉朝向我,微笑着搖頭。
“你認為她追蹤你,僅僅是因為你逃跑了?你覺得其他任何人從看護室逃出來,都會對他們造成如此大的困擾嗎?你根本不清楚自己多有價值。
”
“價值?我不是待價而沽的商品。
如果你覺得我那麼值錢,不要再屈尊來找我了。
”
他認真地看着我。
“當然,你的話不錯。
隻不過我總是驚訝于,你有多麼低估自己的力量。
想象一下神甫對議會的價值,她給我們造成了多大的威脅。
自從第一批歐米茄人在一個多世紀前發現這座島以來,他們一直在追查我們,但他們沒辦法搜遍海洋的每個角落。
然而現在有了她,就沒這個必要了。
她最終一定會找到我們,就像你一樣。
”
“我跟她不一樣。
”
“你一直這麼說。
我的确理解你的意思,不過,如果你能認識到自己的實力,就會成為他們真正的威脅。
想想你已經做到的這些事吧。
”
“已經做到的?我們所做的,目前隻是勉強不被抓到而已。
”
他直視我的眼睛,讓我感到惶惑不安。
“你經受住了神甫的拷問,整整四年。
你從看護室逃出來,獨自一人發現了水缸囚室,還救出了某個人。
你從新霍巴特的封鎖中逃離,還燒掉半個森林拖延了議會的封鎖。
你找到通往這裡的航路,而過去一百年來,這裡之所以能夠存在,完全是因為絕對的隐秘,還有無法通過的暗礁。
你警告了我們議會想要用水缸囚禁所有歐米茄人的宏大計劃。
”他豎起一道眉毛,“在我看來,你已經做了不少事讓他們手忙腳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