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城對妻子的态度早已經習慣了,不,也許應該說,是他這方面使妻子習慣的,然而,現在也可以認為,是他正在為妻子的習慣所馴服。
造成這種局面,中間經曆了很長一段時間。
賴子進來的時候,結城正在看一本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來的卷過的雜志,手裡握着紅藍鉛筆。
他把雜志拿在手裡讀,這好像是件很稀奇的事。
不過,眼下他确實正在往股票的估價表上劃着紅杠杠。
盡管賴子已經坐下,他卻連頭也沒擡一擡。
眼睛每挑出一種股票的名稱和價格,便計算一下收益和損失。
然而,結城總感到心裡有個什麼東西,使自己無法像往常那樣埋頭來幹這件事。
這種東西正幹擾着他平日那種絕無後顧之憂的泰然心理。
從一定意義上來說,這種東西不是别的,而是近似于由妻子身上某種氣氛所産生的預感。
這一預感已隐隐約約地使結城感到不安。
“我說……”賴子在火盆對面叫了丈夫一聲。
兩人之間隔得很遠。
結城從雜志上擡起眼皮的時候,賴子已經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
賴子的眼睛裡有一種異乎尋常的神色,而在平時,即使看着結城,眼裡也總是如木石般毫無變化。
可是,現在卻正流露出某種眼神,而且還很強烈,注視結城的方式也同往日大不相同。
結城把目光重新折回雜志,依舊瞧着股票行情的漲落,在自己認為需要注意的地方,用紅鉛筆劃着杠杠。
“什麼事?”過了一會兒,結城才開口應了一句。
眼睛仍然沒有看賴子。
“請您轉向這邊,認真地聽聽我的話。
”賴子說。
“你就在那裡講好啦。
什麼事?”
賴子冷冷望着丈夫的那副神态。
結城的眼睛仍然沒有離開雜志。
賴子注視着丈夫的側臉,把眸子睜到最大限度。
“我想離婚。
”
聲音異常平靜。
然而,賴子交叉放在膝上的手指卻抖動不已,眼裡禁不住充滿了淚水。
這并不表明對丈夫的感情強烈,賴子考慮的是小野木。
向丈夫提出的這一要求,還沒有對小野木講過。
她的心在呼喊着:“小野木先生!我現在已經這樣說出來啦!”正是由于這種感情在激蕩,她才熱淚盈眶的。
不過,賴子已經打定主意,在和丈夫談妥之前,決不把這件事告訴小野木。
這不是應當讓小野木負擔的問題。
對于賴子來說,這是一場鬥争,自己必須從丈夫面前徹底離開。
“哈!”結城吐了一個字。
A電機公司的股票業已上升到二十日元。
他發出吃驚的聲音,似乎是出于這個緣故。
賴子對手握紅鉛筆正在看雜志的丈夫說:“這不關您在外面幹什麼。
我不是因為這個才想離婚的。
”
“那麼,為什麼?”丈夫仍朝向另一邊坐着,翻了翻雜志的紙頁。
“好像彼此的性格無論如何也合不來了。
”
結城第一次露出淡淡的笑容。
“這樣的理由,以前聽你講過好多次了嘛!”
“可每次都被您阻止住了。
我原本不願提以前的事情的。
”
結城默默地丢開雜志,雜志落到他的腿下。
他拿出香煙吸了起來。
“對于我的做法,”結城吐出煙霧才說道,“你還在指責吧?”
“不,”賴子搖搖頭,“我并不是說您破壞了對我作出的許諾。
我認為,您和我是一對不幸的夫妻。
”
賴子垂着頭繼續說:“對于您現在從事些什麼,我不再講一句話。
可是,對您的生活方式,我感到非常傷心。
盡管如此,您大約還是要說‘這正是我的人生道路’吧?”
結城的表情仿佛在說“一點不錯!”他依舊吸着煙,對賴子的話不作回答。
不過,他卻把跪坐的腿伸開,改成盤腿而坐,雙手撐在榻榻米上,仰起臉望着天花闆,又把吸到嘴裡的煙朝上噴去。
“你的話我明白。
”結城臉上現出不耐煩的神情,“我現在正在考慮一些傷腦筋的事情。
過幾天再說吧!”
“您會考慮嗎?”賴子的目光直視着丈夫的臉。
“假如你希望那樣的話。
”結城自呓似的說。
然後,好像又在低聲說着什麼,仔細一聽,原來是哼起了小調。
賴子剛要走出房門,結城突然開口把她叫住了:“聽說你今天一大早送人去啦?”
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