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場,地獄之路
2006年藏曆年後,成子找到了一份工作,工作的内容就是在藏區各個縣城裡各種出差。
這在當時生産隊内引起了不小的轟動,那真是份讓人心跳眼紅的工作啊,可以不用掏路費滿世界玩兒。
大家普遍很嫉妒,紛紛諷刺成子的着裝,說他穿得像隻大老鼠。
出于工作需要,他那時買了一身300塊錢的銀色西裝,還打了一根深紅色的領帶,紅領巾一樣飄揚在胸前。
那時,拉薩的藏族社會青年中很流行穿銀色的西服,人家穿上去土帥土帥的,成子穿上去光剩土了。
他就穿着那身土得掉渣的西服,穿梭在藏地大大小小的縣城間,背上還背着個髒得看不清顔色的雙肩背,再配上他那一副窮人乍富、意氣風發的表情,真是要多土有多土。
有個階段,他短暫脫離了曬陽陽生産隊,被派往聶拉木公幹。
聶拉木海拔4700米,是個位于喜馬拉雅山南麓最靠近尼泊爾的中國小縣城,說是縣城,城鎮實際規模沒有内地一個鎮大。
聶拉木在藏語中意為“象頸”,但漢譯名為“地獄之路”。
曬陽陽生産隊裡神人很多,幾乎每個成員都有一次被改變一生的旅行。
成子的那次發生在聶拉木。
在聶拉木的四月,成子結識了來自西安軍校的年輕人甯博,甯博是位戶外發燒友。
他們結伴從聶拉木去樟木,同行的還有成子的一個同事,也是銀西裝紅領帶的範兒。
樟木海拔隻有1000米左右,四月正是夏天,氣候宜人。
三人在樟木玩得甚為開心,準備從樟木返回聶拉木時,卻下起了大雨。
當地人按經驗推測,若樟木下大雨,聶拉木此時肯定在下大雪,四月風雪是奪命刀,說不定會大雪封山。
當地的朋友勸他們等雪融化後再啟程,但甯博不肯,他認為兩地相距不過區區三十公裡,走得再慢,十小時也溜達過去了,更何況自己擁有豐富的戶外經驗和全套裝備,什麼大風浪沒見過?
甯博執意啟程,成子和同事決定陪他一起走。
于是,一個登山客加兩個西裝革履的上班族構成的奇妙團隊上路了,他們運氣很好,居然還找到了一個願意冒險掙玩命錢的四川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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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樟木縣出發,行駛了三個小時左右後,窗外的雨變成雪,再往前開着開着,地上的雪驟然全變成了冰。
車子開始在路上打滑,司機收起剛出發時的風趣健談,一聲又一聲地念着阿彌陀佛。
雨刷器費力擺動出一個扇面,車窗上滿是說不清是雪還是冰的東西。
司機口氣越來越焦躁,建議返回。
甯博年輕氣盛,對眼前的境況完全不以為意,三言兩語和司機吵起架來。
司機說:“要麼付夠我車錢我拉你們回去,要麼你們下來自己走,反正我打死都不往前開了。
”
甯博是戶外發燒友,成子是之前開發過西北衆多戶外線路的老戶外票友,成子的同事是個敢來西藏穿西服當推銷員的大銀老鼠。
三人交換了下目光,同時掀開車門,風夾着雪猛灌進來,他們鑽進風雪中淋浴,回手努力潇灑地把車門摔出脆響。
我想,他們那一刻甚至是豪情萬丈的。
剛開始的時候,他們一路上還并駕齊驅,有說有笑。
漸漸地,所有人都不說話了,耳邊隻剩下寒風的嘶号。
走着走着,三人彼此的間距越來越大。
成子體能最好,始終走在隊伍最前面,這樣後面的人就能夠踩着他的腳印走,會安全些。
山路旁邊就是深淵,而邊緣基本被雪覆蓋,很難準确判斷。
後來成子說,他每一步踏出前都心底發虛。
行進幾公裡之後,舉目四望完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沒有了任何參照物。
山路非常曲折,每走100米或者200米,就要拐進山脊,無法看到更遠的路。
眼看天幕漸暗,周遭依舊是白茫茫的一片。
甯博一開始的萬丈豪氣被無情蒼白磨蝕殆盡,他開始不停地追問成子還剩多少路。
成子安慰他說,還有30個彎就到了……結果走了40多個彎,仍然沒有任何抵達的迹象。
甯博嘴唇發紫,再次問成子還剩多少路。
成子怕這個年輕人過度驚慌,趕緊說剛才記錯了,還有20個彎肯定就能到。
三人就這樣一直在山裡繞彎,任憑風雪把希望之光漸漸吹滅,沒有任何辦法。
成子說,那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認真思考“死”這個字。
剛開始雪隻沒過小腿,後來到膝蓋,然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