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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西藏往事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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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杯茶。

    他教成子選茶、品茶,系統地傳授成子茶藝茶理,成子從他那裡承接的茶道古風盎然。

     成子潛心追随雲遊僧人,四處挂單,緣化四方。

    他數度跪倒在僧人腳下,表示希望剃頭受戒。

    僧人總是不置可否,偶爾會和善地拍拍他合十的手,道:“孩子,着什麼急呢……” 說的,和佑甯寺的小活佛如出一轍。

     僧人禅淨雙修,成子求教參話頭或呼佛号,他讓他去念在藏地家喻戶曉的觀自在菩薩心咒就好,于是成子伴着師父喝茶持咒,持咒喝茶,踏遍名山,遍飲名泉,訪茶農,尋野僧,遊曆天涯如是數年。

     一日,二人入川,巴蜀綿綿夜雨中,比丘躬身向成子打了個問詢,開口說了個偈子…… 念罷偈子,比丘襟袖飄飄,轉身不告而别。

    成子甩甩濕漉漉的頭發,半乾坤袋的茶還在肩上。

     僧人沒教他讀經,沒給他講法開示,隻教會了他喝茶。

     成子沒回甘肅,他由川地入黔,自黔行至盛産普洱的彩雲之南。

    僧人曾帶着他遍訪過雲南諸大茶山,帶他認識過不少相熟的茶僧茶農。

    他一路借宿在山寨或寺廟,漸把他鄉作故鄉,淡了最後一點重返青海的念頭。

     他給小客棧當管家,去小酒吧當跑堂,去拉面館打工,去當司機,攢了一點兒錢後,成子在麗江古城百歲橋的公共廁所附近開了一間小小茶社,他此時隐隐是愛茶人中的大家了。

    他沒做什麼花哨唬人的招牌,隻刨了一塊松木闆,上書二字:茶者。

     小茶社蝸在巷子深處,遊人罕至生意清淡,但足夠他糊口,重要的是也夠他自由自在靜心喝茶。

    他從師父相熟的茶農處進茶,有一搭沒一搭地賣賣滇紅,賣賣普洱。

     2012年的春節,我在麗江小石橋賣唱,唱的正是那首《沒皮沒臉的孩子》。

    他拎着一捆青菜走到我身邊,駐足……安安靜靜地喊了一聲我的名字。

     離我們上次拉薩的分别,整整1500多天過去了。

     …… 一年後,2013年春節。

    我又回麗江過年,跑到百歲坊讓他泡茶給我喝。

    他送我一隻奇妙的杯子,說以後專門留給我用,那隻杯子是仿鈞窯的,雨過天晴雲開處的釉色,開片開得如蓮花一般,煞是好看。

     我想和他聊聊天,懷懷舊,可每抿一口茶,就沖淡了講話的欲·望。

    兩個人默默地對坐着,從午後喝到黃昏。

    紫鵑、冰島、宮廷……一道接一道。

     路人嬉笑打鬧着路過我們,四年的光陰路過我們。

     成子收養了一隻小小的哈士奇,起名叫船長。

    船長在旁邊擠來擠去地沖我伸舌頭,粘了我半身狗毛。

    我盤腿坐着,袅袅的茶煙屢屢讓我想起仙足島清晨的水汽和大昭寺門前的煨桑。

     成子泡着茶,依舊是一臉多年未曾蛻去的高原紅,左手邊是孫冕老爺子給他題的“茶者”一詞,右手邊是陳坤給他寫的“悟生”二字。

    金黃金黃的黑唐卡在幽暗的小屋裡閃爍着熠熠的光,那是一幅藏文壇城百字明,畫唐卡的人是成子茶社的小夥計,對成子恭敬而親切,那是一個皈依了格魯巴的昆明男孩。

     成子,快十年過去了,那麼愛折騰的你都已經擁有了讓我遙不可及的成長和甯靜,可我呢,還是那個沒皮沒臉的孩子。

    這讓我羨慕,以及委屈。

     成子,如果多年前納木錯的那個雪夜,你我就墜入了那萬丈深淵該多好。

    如果生生世世,累世累劫,我們在年輕時就都莫名其妙地死去該多好。

     成子,大昭寺曬陽陽生産隊時期,有一天我們不約而同地放了一個屁,我們拿帽子扣着臉,在下午三點的拉薩陽光裡笑得死去活來。

    那種酣暢淋漓,可能你已經不是很想再要了,但那種酣暢淋漓這些年我再也找不到了…… 成子忽然開口說:“大冰,把煙掐了再喝茶吧,滋味會更好一點。

    ” 成子,你可還記得大昭寺廣場前你遞給我的那支“蘭州”煙? …… 那天是我生平第一次醉茶,暈暈的,輕飄飄得好似要飛起來。

    我用手指蘸着茶湯,在他的茶桌上寫字:壺嘶亂香,茶酽觀色,杯新嚼齑,水到曲成…… 我說:“成子成子,你看你看,我的行草寫得怎麼樣?” 早春的麗江幹燥無比,水漬瞬間就蒸發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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