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要壓歲錢的哈,我又不是地主土豪,沒必要這麼接二連三地來分我的浮财哈……”
他倆說:“你别緊張,别緊張,不怕不怕,我們不是來要殺回馬槍的,我們拜了一天的年,數你給的壓歲錢多,我們是過來給您多拜幾回年的。
”
怎麼個意思?春節吉祥話優惠返利大酬賓?我仔細端詳一下他們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
他們臉上的表情,除了真摯,我看不出有其他雜質。
就算他們是在開玩笑,那也是多麼有趣好玩兒的兩個大孩子哦……
我心頭一熱,說:“你們給我坐下,今天哥請你們喝酒。
”天龍八部小說
小女生龇着牙咧着嘴說:“我們倆從不喝酒。
”她舉起懷裡一個保溫杯,晃了一晃,說:“我們自己帶了喝的,我自己煮的。
”
這是我有生之年見識過的,唯一一對兒在酒吧喝小米粥的人。
我借給她兩個青梅酒碗,還給他們加了幾塊方糖。
旁邊的西班牙客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們安安靜靜地喝粥。
他們坦然地喝着小米粥,
還和大家碰杯,那種自然的感覺,就好像酒吧裡本就應該喝粥一樣。
我暗自歎奇,問了他們的名字:王博和甜菜,一個26歲,一個25歲。
兩個人穿得幹幹淨淨,但古拙素淡得不像是過春節。
我問他們怎麼大過年的不換身新衣服,甜菜說,這已經是新的了。
她撩起棉袍的角襟,給我看了看裡面的補丁,小聲和我說:“現在反過來穿,不就是新的了嗎?”
當時在座的有幾個略微浮躁的客人,我怕這塊補丁成為話題,會不小心傷到他們的自尊,于是就沒繼續開口問什麼。
我向他們讨了一小酒碗兒粥,嘗了一口,味道還不錯。
想起白天那一幕,我捧着酒碗,忍不住哈哈大笑。
江湖少年
我們第三次見面依然是在大冰的小屋。
這次王博背了一把磕掉漆的木吉他,他笑呵呵地對我說:“大冰哥,你人很好,我們唱首歌給你聽吧。
”
我沒想到他會彈唱,但很受用他那種說話的方式—這是一種大部分人在8歲以前都能熟練掌握的說話方式,也是大部分人在18歲以後腼腆謹慎地不敢去使用的一種語言。
我很開心地攆走了半屋子不相幹的客人,關上門,給他們營造一個安靜唱歌的氛圍。
幾個相熟的客人在外面拍門闆:“掌櫃的,掌櫃的,我手機還在裡
面呢……”我說:“我聽完歌了再放你們進來。
”他們隔着門縫喊:“我們也想聽……”呸,要聽隔着門縫兒聽,沒聽見人家說是唱給我聽的嗎?
王博給我唱了一首《秋千》:
我曾乘着秋千的飛船/唱着歌/把太陽追趕/飛呀飛/總又飛回原地/我總怨自己的腿短/我跳下來時已經天黑/好長的夜啊/足有十年/當我又一次找到了秋千/已經變成了黑發青年/早晨仍像露水般好看/彩色的歌兒仍在飛旋/孩子們大膽地張開雙手/去梳理太陽金紅的光線/孩子/我多想把你高高舉起/永遠脫離不平的地面/永遠高于黃昏/永遠高于黑暗/永遠生活在美麗的白天……
先是歌詞,後是曲調,一小節接一小節的,連珠彈一樣擊中我,好聽得簡直要把我聽傻了。
王博一邊埋頭彈下一首歌的Solo,一邊說:“曲子是我寫的,詞不是,詞是顧城的一首詩。
”
我讀詩這麼多年,居然漏讀了顧城的這首《秋千》,但萬幸之前沒讀過,不然怎麼體會這一刻的欣喜。
我有幾個不好的習慣,比如醉酒了愛爬上桌子背《正氣歌》,比如尿急了愛咬指甲,比如很開心的時候會摩挲雙臂、手舞足蹈。
我想我應該表現得很開心,因為王博擡頭看看我,很認真地說:“你冷靜一點兒好不好,不然怎麼聽得懂我接下來要唱的歌。
”
這麼多年,麗江從沒一個歌手敢這麼和我說話,如此這般不會取媚于人的孩子,幾乎已經絕迹了。
他皺着眉頭看着我,我們之間沒有年齡長幼、職業屬性、江湖地位之分……這種感覺很舒服。
我想我遇見了同類,我必須要和他們成為朋友。
萬曆十五年黃仁宇
半年後,我邀請王博加入了遊牧民謠,随我們一起全國巡演。
他隻參加了成都大象酒吧和深圳一渡堂兩場演出,巡演人多,歌手們都希望早點兒上場,唯獨他不置可否,我安排他最後上台,他完全沒有意見。
一般民謠現場演出的尾聲是最嘈雜的,台下會有人離開,會有人醉酒亂喊,壓軸歌手往往壓力很大。
我仔細觀察他的反應,看不出他有半點兒浮躁。
以己度人,我是自愧不如的。
越是和王博甜菜相處,我越是啧啧稱奇。
這兩個人幾乎沒有為凡塵俗務傷腦筋的時候,晃晃蕩蕩地活着,像孩子一樣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