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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想把我唱給你聽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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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家。

    他們類似于美國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嬉皮,浪蕩天涯,遊戲人生,把物質欲·望抑制在極低的平面。

    我也沒見過他們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模樣,在這點上,他們和同齡人不同。

     甜菜一天到晚傻樂傻樂,一副缺心眼的樣子。

    有一天,她捧着一把小尤克裡裡坐在小屋裡,非要給我唱她寫的歌: 包子沒有眼睛沒有嘴巴/包子有許多的好兄弟/肉包素包叉燒包/包子包子包子包子/包子長得白白又胖胖/包子臉皮厚但沒心髒/墳包急救包腦袋上的包…… 我境界低,聽不懂她要表達的意思,所以抹着下巴不敢說話。

    旁邊的王博也不說話,但眼中分明是濃濃的贊許。

    看得出,他無比愛她。

     王博很懂禮貌,待人接物極有分寸,但不論他和哪一撥人在一起,永遠都好像是置身事外的。

    我有時候不禁會想,這個男生有過怎樣的過往,怎麼會永遠給人這麼冷靜的感覺。

     我對這兩個孩子充滿了好感,于是有一段時期,把大冰的小屋扔給了他們,請他們來做守店義工。

     有資格來做小屋義工的人不多。

    小川是靠兩肋插刀的義氣,雪梨靠的是她小龍女一般冷豔孤絕的不食人間煙火之氣,喬靠的是他30年白衣飄飄的詩人氣,李銳靠的是守株待兔的憨氣。

    菜刀是九死一生橫穿羅布泊後才敢來報名,靠的是他的勇氣。

    小豪是從六百個報名者中一路甄選出來的問題少年,靠的是運氣。

    王博和甜菜靠的是什麼?他們最特殊,靠的僅僅是我對他們的好奇。

    他們守店的時間不到半年,卻是迄今為止,小屋的十三屆義工中最得我心意的。

     有資格成為小屋常客的人也不多,所謂常客,是指喝酒不用掏錢的朋友們。

    多年前開業之初,我立下一個規矩:隻招待浪子、散人、過客、遊俠,投緣者開懷暢飲分文不取,非我族類杯酒千金不得。

    那時候我還年輕,讀古龍讀壞了腦子,仗着手頭還有幾錠銀子,故意不好好做生意,日日全場酒錢算我的。

    最嚴重的時期,江湖傳言大冰的小屋是不收錢的,一幫又一幫的蹭酒客趨之若鹜,來了就裝詩人裝浪子,喝完了還順走兩瓶。

    整得我每天看見客人一進門,就察言觀色迅速判斷是否要攆人。

     義工中把我這毛病學到家的是菜刀,他看店初期那會兒都不叫攆客人了,簡直是在面試客人,一言不合立馬“對不起,我們打烊了”。

    小豪學得也很到家,他怕賠得太厲害,問誰都收酒錢,但不論人家喝多少隻是一句:“你看着給。

    ”三十塊一瓶的喜力啤酒,還真有不要臉喝完一打隻給五塊錢的…… 故而,有幾年小屋的生意不僅沒辦法持平,還屢屢倒賠。

    我有時在電話裡也心疼錢,但輪到自己回去看店的時候,又屢屢積習難改。

    我和曆任義工講,賠錢不怕,隻要來玩兒的人是有趣的,是好玩兒的,是值得請酒的,就好。

     這方面做得最好的就是王博和甜菜,他們在小屋的時候基本上每天晚上都是歌手紮堆,詩人成群。

    尤其神奇的是那個時期竟然沒往外賠酒錢……後來我才知道,這兩個大孩子為了不賠我的酒錢,和每一個來玩兒的人說:“你去别家酒吧買酒,坐我們家喝就行,我們給你唱歌聽……” 這麼聰明的主意我怎麼就沒想出來過? 時光荏苒。

     小屋開了快八個年頭了,當下的麗江古城衆火塘裡,也算是數得着的元老。

    有人說小屋是目前最純粹的民謠火塘,唯一一家非營利性質的酒吧,是麗江酒吧中的一面旗。

     或許吧。

    贊許之詞誰不願聽,但事實終歸是事實,沒必要非把自己塑造成多麼清癯飄逸的模樣。

    我跌進中年後,生活壓力越來越大,散去的千金未見複來,早已慢慢淡了當初的孟嘗心。

    麗江的遊客一年比一年蜂擁熙攘,五一街快變成第二條酒吧街了。

    散人浪子少了,獵奇的跟團遊客多了,也許小屋還會艱難地維系上幾年,經營方式也許有一天會慢慢變得和周遭的酒吧并無二緻。

    大家希望我的小屋當麗江的活化石,我未嘗不想,奈何房租水電酒水庸俗的客人……凡塵俗務林林總總,再三逼人。

    小屋的義工也越來越難招了,不是報名的人少,而是真正契合這個地方的年輕人越來越難找。

    2013年除夕,我回小屋守歲,就着窗外噼裡啪啦的鞭炮聲寫了首詩: 十年滇北複山東,來時霧霾去時風,知交老友半零落,江湖少年不峥嵘。

    忽憶昔年火塘夜,大冰小屋初築成,時無俗人論俗務,偶有遊俠撒酒瘋。

    倥偬數載倥偬過,何日始兮何日終,今夕又是一歲盡,新釀青梅為誰盛? 我想我是個有懷舊病的人吧,是哦,所以懷念王博和甜菜看店時的氛圍:時無俗人論俗務,偶有遊俠撒酒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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