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喜歡背面的陽光
所有人在大昭寺門前曬太陽的時候,她愛在八廓街溜達。
她愛去大昭寺北角的老木如寺,又喚作木如甯巴。
這裡号稱是個吐蕃時代的老院子,其實也就剩個地名,寺廟是一個世紀以前新修的,不過看起來很有1300年曆史的樣子。
在西藏,東西和人老得都快,這時的白瑪央宗已經有了一張黝黑透紅的高原臉,已沒人再喊她小姑娘了。
旅遊的人轉到木如甯巴的大門口會有點兒害怕,這個老院子看起來油膩膩、髒兮兮、亂七八糟、曲裡拐彎……幾乎沒人願意走進去待滿五分鐘。
白瑪央宗一般以這個樣子出現在木如甯巴:頭上裹着一條顔色鮮豔的發帶,披着一件莫名其妙的男士外套,下身是灰溜溜的尼泊爾大裆褲,藏族女人一定認為那是世界上最難看的裙子,但是她不在乎,忽閃着大褲子在院子裡走來走去,于是輪到藏族女人臉紅和慌張了。
她那時候學了點兒壞毛病,比如抽煙。
她也懂規矩,不進廟裡抽,站在門口一口口地猛撮,忽閃着眼睛看着滿院子的藏族人。
這個氣場有點兒奇怪,藏族男人小聲議論:“門口那漢族女孩吸煙。
”大家都笑得有點兒緊張,然後集體看她掐掉煙頭,一步步踏進寺門,和回自家一畝三分地兒一樣。
大家像看一隻稀罕的小動物一樣,笑着看她穿過院子,慢慢消失在樓梯口。
藏式寺廟的屋頂是敞開式的,木如寺小小的屋頂幾乎就在大昭寺的金頂覆蓋之下,但又是兩個獨立的庭院。
她就坐在木如寺光滑的阿嘎土屋頂上,上面還有痰迹。
日光很烈,她腿很長,袒露出黑黑的光滑額頭,卷發瀑布一樣地鋪滿整個背部。
我們都習慣聚在大昭寺門前曬太陽,唯獨她喜歡跑到那個地方曬太陽發呆。
我問過她為什麼。
她告訴我:“因為那裡是大昭寺的後面。
”
她混在西藏已不短的那段日子,依舊是滿藏地地東奔西跑,依舊是每天看書很多,依舊是很窮,但從不潦倒。
她早就不是起初那個滿臉痘痘的小女孩了,不再單純喜歡舞台正面的陽光。
她偶爾也會約幾個人一起去曬背面的太陽。
她那時借住在仙足島的客棧,帶過同住的老吳和小吳去。
老吳是職業拍照片的,小吳是他女兒,他們在美國生活過多年,倆人一吵架就用英語,讓我們所有人都羨慕不已。
爸爸老吳帶着十三歲的小吳開着越野車在無人區拍照片,父女倆在無人區撿過小狼崽,救過黑頸鶴。
小吳可以迅速地幫老吳給各種機械相機換鏡頭,她把這手絕活傳授給了白瑪央宗。
白瑪央宗跟小吳關系很要好,她帶她站在木如甯寺頂看火燒雲,當天是小吳14歲的生日。
一高一矮兩個人,手牽着手,站在紅雲彩下面,一起把手甩來甩去,甩來甩去……
她還帶過一個人,國内拍攝野生動物的老前輩攝影師祁雲。
他幾乎算是她認識的人裡最讓她敬佩的,他住在她客棧房間的隔壁。
晚上,她在房間裡上網搜他的訪談,一陣陣興奮得睡不着覺。
她那個時候染上了很多不良嗜好,比如抽煙,比如玩單反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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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窮,隻能各種借來玩兒,好在拉薩有單反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祁雲給了她們一撥年輕人很大的鼓勵,說拍照的要堅持拍照,寫作的要堅持寫作,生活的要使勁生活。
他送了她們一張碟,是一部關于他和金絲猴的紀錄片。
她一激動,說:“老師,那我送你個大昭寺的背面。
”
祁雲問:“什麼面?好吃嗎?”
她還帶過王不在去曬太陽。
王不在是安子介紹她認識的一個重慶人,他們商量着要在拉薩做一本書,關于老拉薩尋城記的題材。
那時候,他們天天都待在一起,逛八角街,采訪拍照,做筆記,幾乎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