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向小紅坦白,直到回到B大一年以後的那個夏天,在遊泳池看到小紅燒肉的眼睛和身體,我才從心底喜歡上了她。
但是之後,這個事實永遠不能改變,我喜歡她,哪怕北京一月打雷三月沒黃沙七月飄雪花。
那個時候,小白還在波士頓上大學,小紅和我都還不認識他。
B大收集了好些從專業隊退下來的運動員和教練員,在他們牛逼的年頭,他們的名字常常占據報紙頭版上半截的位置。
所以我們的體育課内容豐富,一年兩個學期,跑跳投足籃排兵乓球羽毛球随便選兩項。
因為有未名湖和遊泳池,滑冰和遊泳是必修,冬天滑冰,夏天遊泳。
辛夷拉着我首先選了排球,他說排球秀氣,球是白的,沒有野蠻身體接觸,女生報名的多,而且多是身材修長梳馬尾辮子的。
天氣熱些,太陽出來,未名湖邊的柳樹綠了,随風搖擺,清秀高挑女生臉紅撲撲的,頭發向後梳理,皮筋紮住,露出蔥白的額頭,在網前跳起來,馬尾辮子和乳··房一齊飄揚,辮子飛得比乳··房還高,一個個伸出兩條蓮藕一樣的胳膊,傳球,墊球,皮球在白胳膊上打出紅印子,紅印子上面還有星星閃閃的砂土顆粒。
我又選了乒乓球,那是我強項,原來在先農壇北京體校練過兩個月正手攻球和正手弧圈球,一個從德國進口的自動送球機,一刻不停,從球台對面發出各種速度和角度的上旋球和下旋球,我的右胳膊腫了兩個星期,動作基本定了型,長大了想忘都忘不了,跟一旦學會了騎自行車,寫小說以及喜歡上小紅一樣,都屬于小腦負責的智慧,不用重物強擊和手術切除,删不掉。
有次市少年宮比賽,因為種子選手都喝了過多的免費假冒北冰洋汽水,同時鬧肚子,我得了一個小學男子組第三名,之後号稱半專業。
體校老師說我腦子快,手狠,特别是對自己狠,練起來總把自己的身體當成是從别人那兒借來或者偷來的破自行車,毫不留情,說我有前途,好好練,為國争光,上人民日報,出國比賽為自己家掙彩電。
但是練了兩個月之後,我老媽沒收了我的月票,死活不讓我繼續練下去了,她出具的道理和十幾年後她不鼓勵我小外甥練鋼琴的道理一樣:“有病啊,練那沒用。
沒用,懂不懂?争光不如蒸饅頭。
”
“但是我喜歡。
”我拿着我老媽給我的十塊錢,從白家莊一直騎到王府井利生體育用品商店,花了七塊二買了一隻友誼球拍,729号的膠皮,郗恩庭用的就是這種型号,直握球拍,正手弧圈球兇狠。
也有四塊八一隻的,這樣我就能剩下五塊二,五塊錢能買兩斤最好的三鮮餡餃子了,可以和劉京偉和張國棟一起吃一頓。
但是我最後還是買了七塊二的友誼729。
“喜歡值幾個錢?耽誤時間,時間就是錢,時間是用來學習的,學好了,将來能生錢的。
”當時已經改革開放了,深圳蛇口剛剛提出“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
“不耽誤學習,那點功課我一會就明白了,而且打乒乓能換腦子。
”
“腦子不用換,也沒人能換,去醫院,大夫都不能給你換。
你記住,喜歡是暫時的,沒用。
錢,學業,前途,才是永遠的。
”
“你就知道學業、前途。
”我把友誼729的拍子扔到鋪底下。
我老媽是把問題簡單化的大師,毛主席在,一個領袖一個聲音,共産主義理論清晰,我老媽就聽主席的話,跟黨走,夏天做西紅柿醬,冬天儲存大白菜。
改革開放了,我老媽就立刻轉化世界觀,一切用錢衡量。
我老媽說,曆朝曆代對事物都有一個最簡潔最完善的衡量标準,原始社會,用打來野獸和泡來姑娘的多少來衡量,男人把吃剩下的動物牙齒打個洞串起來挂在脖子上顯示牛逼,封建社會,用糧食和土地多少來衡量,打仗的時候,用槍,現在改革開放了,用人民币。
後來我在商學院學企業金融學,學到金融資本定價模型(CAPM),老師講,股票市場不盡完善,但是沒有比它更完善的了,所以,我們隻好假定股票市場是完善的,其他一切模型和理論,從這個假設出發。
在商學院的課堂上,我想,我老媽真他媽的是天才。
我周圍幾個人有類似的經曆,辛夷的架子花臉和流行歌曲都有天賦,小時候是廁所歌王樓道歌王浴室歌王,長大之後在卡拉OK唱趙傳,音響再差,也常被服務小姐誤以為是加了原聲。
黃芪說,他三歲就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