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過去。
段錦年在南京待了一個星期,照顧生病的我。
打點滴的時候,他就伏在我的床沿,攥着我的手;上樓的時候,他彎下腰去,背我上樓;咳嗽的時候,他會從我嘴邊比一個“抓”的動作,然後放到自己的嘴邊。
我又從他的嘴邊“抓”回來……他會握住我的手,不許。
他說他的身體足夠強壯,強壯到麥涼所有的疾病痛苦他都要一并承擔。
我擡起手來,摩挲他的眉、他的眼。
這個從十八歲起一直陪伴我的男生,這個總是付出,總是不斷付出的男孩,他已經成長為一個男人的模樣了。
他穩重,他寬厚,他成熟,他一直一直都在等我,而我,再也沒有理由去辜負了。
我要好好地守護他,從現在起,我隻要看着他就好了,隻要牽着他的手,想着他就好了。
我和段錦年去看了一場電影。
這家影院和倒桑樹街的“都城影院”那麼相似,木質的地闆,陳舊的氣息。
到南京後,我總是會尋找和倒桑樹街一切相像的地方,合歡樹,粉店,公園的秋千,還有青石闆的街。
唐小泊離開後,我就不再打籃球了。
打籃球,會讓我的心,無法平靜下來,讓我抑制不住地難過起來。
那些舊時的光陰裡,籃球給了我多少快樂,多少幸福感,即使是在甘肅的那兩年,當我在籃球場跳躍奔跑的時候,也會覺得自己不那麼孤獨。
我和段錦年去看了一場電影,舊片,《半生緣》。
從電影院出來的時候,下起了小雨,段錦年脫下外套披在我的頭頂。
我們行走在雨中時,我想起了剛才電影裡的那句台詞:我要你知道這世界上有一個人會永遠等你,無論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反正你知道,有這樣的一個人。
他們始終都沒有在一起,即使半生過去。
他們一直在等,等到垂老,卻也隻是讓自己平靜地安于現在,安于現實。
這樣的平靜裡,沉澱着那麼多的心酸。
張初初在知道我和段錦年在一起後,從重慶坐了飛機過來。
她說,這是麥涼值得紀念的日子,她一定不要錯過。
我們去吃火鍋,很正宗的四川味道,辣、麻,熱氣騰騰。
張初初不停地喝酒,舉起酒杯來和我碰,和段錦年碰。
她說,恭喜,恭喜。
在氤氲的煙氣裡,我覺出了張初初的異樣。
小五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她現在有明亮的生活,而且,現在的她更加地積極和努力,即使還沒有畢業,她已經在重慶找了實習的律師事務所。
她的生活變得隻有學習,隻有工作,她對所有想要靠近她的男孩封閉了内心。
我知道,她是怕的,怕再遇到一個小五。
青春裡的那些不堪的流亡歲月始終是她心裡的傷痛。
夜裡,酒店的房間。
張初初和我擠在一張床上,告訴我,她經曆的一段感情。
簡放是張初初到律師事務所來,接觸的第一個案子。
他傷了人,在PUB裡拿酒瓶砸了一個男人的頭,現在在保釋期。
帶他來的人,是簡淩青。
張初初是實習生,平日裡幫着帶她的陳律師做收集資料、問訊、整理之類的工作。
她一心想要成為優秀的律師,想要給父母更好的生活。
是她在新疆流亡的那些日子,家裡發生變故的。
她的父母為了找她,把賴以生活的粉店盤了出去,他們到處貼尋人啟事,也在報紙電視上登尋找她的信息。
他們卻怎麼也想不到,張初初是在幾千裡之外,去那裡,要坐上三天兩夜的火車。
有時候,警察會讓他們去認人。
那是他們最驚恐的時候,因為他們所要面對的是與他們女兒相似的屍體,他們那麼害怕認出那個躺着的冰涼的人會是他們的寶貝女兒。
每一次,都是一種煎熬,一種如走煉獄的痛苦。
在漫無目的的尋找中,她爸為了省錢,總是在火車站、汽車站或者天橋下面睡覺。
在一天夜裡遇到了匪徒,他們搶走了他身上的錢,并且用刀連刺他幾刀。
他被路人送去醫院救活了,但腿神經受損,即使好了,也隻能一跛一跛地走路。
當張初初回到家時,才知道九個月來,不僅是她受苦,他們受的苦比她更多。
大學裡,會有人追她。
她隻是拒絕,她無法信任他們,她害怕,自己再會受傷。
她把自己包裹得滴水不漏,不去涉足愛情。
簡放是個十七歲的少年。
他睥睨着眼睛看人,眼神是犟狠、冷漠,臉上是桀骜的表情。
張初初依稀看到了自己的青春,那個時候,她也開始叛逆,開始任性,開始聽不進去任何的話。
陳律師和他的父親簡淩青談的時候,簡放就無所謂地仰靠在椅子上,腿搭在面前的桌沿上,氣焰很盛。
簡淩青尴尬地把他的腳挪下去,他再放,他再挪……直到簡淩青放棄,無奈地笑了笑,對不起,他就這樣,别介意。
張初初就坐在陳律師身後,一邊做筆記一邊觀察。
從簡放那裡,問不出話來。
他搖晃着椅子,咯吱、咯吱地響,不停地要水喝。
每一次張初初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