蔭道上的人并不多,繞來繞去,“雪白校服”還是走在桔年的正前方,桔年久未回家,又是為了要錢而來,近鄉情怯,走得心事重重,腳步猶疑,也無心顧忌别人的面相如何這種閑事了。
甚至那男孩回頭打量了她幾次,她都沒有注意。
新職工樓就在眼前,桔年穿過草地,右前方忽然蹿出一個人影,冷不防差點把神遊的桔年吓得魂魄歸天。
“你是誰?你跟着我幹嘛?”不速之客用質問的口吻說道。
桔年縮了一縮,偷偷環顧四周,沒有别人。
她才确認自己确實是對方質問的對象。
來人個子比桔年高一個頭,校服白得欠揍。
桔年終于看清楚了他的五官,不錯,天庭飽滿,主富而壽;鼻梁挺秀,意志力強而富活力;唇色豐澤,食祿豐裕,能言善辯;眼角微微上挑,命中桃花不斷,略顯輕狂;下巴略尖,有小性子。
總的來說眼前這張臉長得得天獨厚,巫雨也是好看的男孩,可眉目間總顯得福薄。
桔年還注意到,這男孩左眉上還有一顆小痔,書上怎麼說來着,她努力想了想,對了,草裡藏珠,主智慧,但他的那顆“珠”長得稍偏了一些,隻要再過去一點點,就成了主“淫賤”之象。
好險好險!她替“雪白校服”慶幸,沒有為了一顆痔毀了一個好皮相。
她并不知道,她盯着對方看的樣子有多詭異。
“你從公車上跟着我到這裡幹什麼,我早發現你一路上走得鬼鬼祟祟的。
看,你看什麼看?”
男孩又是一番搶白。
桔年語塞,她一向是個腦子比嘴巴快的人。
況且,她總不能告訴對方,我在看你眉毛上那顆差點變成“淫賤”的痔。
“支支吾吾的……噢,我明白了!早上我抽屜裡那封肉麻的信就是你寫的?”男孩恍然大悟,又看了她兩眼,充滿狐疑和嘲弄,好像在說,你這人,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呢。
可畢竟他還是個年輕男孩,面對糾纏的愛慕者,理直氣壯的同時掩不住有些臉紅。
“啊?”這是哪跟哪呀?桔年雲裡霧裡。
“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大老遠就為了這種事?你不覺得無聊嗎?”
桔年算是聽懂了。
“雪白校服”的推理能力和對号入座的本領一等一的強。
她說不出什麼話來,隻給了他一個歎為觀止的眼神,遊魂似地繞過了他往前“飄”。
“站住,你亂走什麼?”
桔年不想跟無謂的人糾纏,隻想問爸爸要了報名費就走,返程還需要四十分鐘,她下午還要上課。
對方在後面越叫她就跑得越快。
一層,兩層,三層……到了,爸爸抽簽抽中了一個好戶型,她掏出了鑰匙往鎖孔裡插,一次不行兩次,然後忽然停住了手。
看來她是被“雪白校服”吓傻了,自己哪還有爸媽新家的鑰匙,她還當這是以前的筒子樓嗎?這舊鑰匙早該扔了。
“雪白校服”陰魂不散地跟了上來,臉上的警惕性益盛,“你在别人家門口幹什麼?”
“我,我回家!”桔年也有些受不了他看賊一樣的眼神。
男孩嗤笑出聲來,“你回家?那鑰匙幹嘛都插不進去啊?”
“我爸爸就是住在裡面。
”桔年轉身用力地敲門,爸爸媽媽快出來解圍吧。
“你就裝吧,使勁裝!謝叔叔給我爸開車七年,住在我樓下兩年,你是他女兒,她女兒這有毛病,已經送去住院了,他現在隻有一個領養的兒子。
”男孩一邊指着自己的腦袋一邊說。
女兒?腦子有毛病?住院?
桔年把這幾個詞串聯在一起,慢慢地咬緊了自己的下唇。
爸媽家的門終于慢騰騰地打開了,從午睡中醒來的爸爸半眯着眼睛站在門背後。
“誰那麼吵啊,咦,是你,桔年?你怎麼來了。
”
桔年在問自己這個問題,她今天回來是錯誤的嗎?
“桔年!你……不會是謝桔年吧!”男孩驚訝得差點沒跳起來。
“韓述,你們這是……”謝茂華看向男孩,表情明顯緩和了過來,甚至帶着一絲讨好,桔年想,假如可以,爸爸大概恨不得叫他“韓少爺”。
原來他是韓述。
對了,韓述,她老想不起名字的男孩,幼兒園學前班時桔年還跟他共讀過一年。
都說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現在豈止是刮目,皮都刮掉了幾層。
當年戴着眼睛又瘦又可笑的小矮人長成了女孩欽慕自信飛揚的翩翩少年,而曾經的白雪公主成了一個跟蹤白馬王子的癡呆少女。
“爸爸,我能進去說嗎?”桔年揪着她的書包背帶,很多時候,她都告訴自己,人要學會放過自己,但是,并非每次放開都那麼容易。
“謝叔叔,你不是說桔年的腦子有毛病嗎?”韓述直言不諱,他仿佛看不到謝茂華的慌張和驟然變色,也許在這個大院裡,他從來就不需要看誰的臉色。
桔年不等爸爸回答,直接從爸爸的身軀和門的縫隙裡轉進了屋子,臨進屋之前,她扭頭看了韓述一眼。
那一個眼神,讓因為自作多情而無比尴尬的韓述覺得,許多年不見的謝桔年面對他時,充滿了智商上的優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