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去了外省,媽媽在家看弟弟,走不開,姑媽和姑丈也有自己的事,所以大人們讓她整理好最後的一些瑣碎東西,自己搭公車回家。
桔年心裡高興,走是必須要走,可她得跟巫雨道個别。
想到這,桔年又犯愁了,她怎麼找巫雨呢,他家裡沒有電話,要是去敲他家的門,别人看見了,傳到姑媽耳朵裡,又是一場風波。
正舉棋不定,小窗的玻璃被人敲響了,這是隻有她和巫雨知道的暗号。
桔年為這靈犀一點而欣喜若狂,她推開窗,巫雨果然笑吟吟地站在外邊。
桔年也笑了,她之前覺得有滿肚子的話要對巫雨說。
可是現在天賜良機,她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
“巫雨,我要走了。
”
她說話時候比自己想象中的平靜。
巫雨透過敞開的窗戶,也看到了桔年清空了不少的房間。
他說:“七中比這裡好,你家也比這裡好。
”
桔年想問:“你會去找我嗎?你會忘記我嗎?”可是她又想,縱使巫雨現在說不會,某一天他真的忘記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
“我看到林恒貴的商店又開門了。
”恐懼根植在她的心底,她無處言說,唯求巫雨能動。
“怕什麼,我在烈士陵園上看着你走,一直看着你。
他要是還敢怎麼樣,我絕對殺了他。
”
這就是桔年和巫雨的道别。
桔年以為他們至少會有一個人掉眼淚。
畢竟這些年,他們的世界裡實際上隻有對方,她回到父母家裡,雖不是天各一方,但是見面的機會總是少了許多,也不可能像過去那麼親密無間。
可事實并不像她預想中那麼悲傷和煽情,他們始終微笑着,什麼都是淡淡的。
末了,巫雨告訴桔年,他在自家的院子裡摘了一顆枇杷樹,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活。
桔年喜歡枇杷的果實,難怪巫雨問過她要吐出來的枇杷核,原來是這個用途。
她心裡被喜悅填滿,好像已經看到枇杷成熟時黃燦燦的果實挂滿枝頭,從巫雨家長着青苔的院牆裡探出來的樣子。
愁什麼呢,說不定到了那一天,她就可以和巫雨一起坐在樹下,小心的撿着地上的果實。
巫雨的石榴,桔年的枇杷,雖然不在一起,但也是個伴啊,況且,總該有一個是結果的吧。
巫雨不明白桔年的臉為什麼忽然紅了。
桔年掩飾自己的窘意。
“多種幾顆,否則一個院子裡長着一棵樹,不就成了一個‘困’字?這樣不好。
”
巫雨笑得厲害,“謝大師,你越來越神神叨叨的了。
按你那麼說,家裡面是不是應該多幾個人,否則一個院子一個人,就成了‘囚’字。
”
沒有人在家,他們的笑聲可以自在回蕩。
下午,桔年收拾好東西,告别姑媽的家。
不管你曾經多不喜歡一個地方,時間長了,就長出了千絲萬縷的血肉聯系,走的時候總是有感的。
這是一件無奈的事。
把鑰匙放在門檻的下面之後,桔年拎着一個大包包獨自在路上走,每走一小段路,她就朝烈士墓方向看一眼,那兒地勢高,往上面一站,下面的人啊車啊路啊什麼的,盡收眼底。
快到公交車站了,從那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烈士陵園上的一抹紅,那是盛開的石榴花,還有花下的一個白色的點,那是巫雨。
桔年可以想象巫雨在花下微笑的樣子,他的腦袋光溜溜的,白白的牙齒在陽光裡熠熠生輝。
後來,巫雨告訴她,其實那一次,他在樹下坐着坐着,一不留神就打了個盹,他閉上了眼睛,可是桔年并不知道。
她隻相信巫雨會一直看着她走,一直看着,所以她居然什麼都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