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年經常覺得,她其實是應該感激陳潔潔的,對于這個新的同桌,她從未推心置腹,可陳潔潔為她解圍卻不是一次兩次,這一回,更是當着許多人的面化解了一個大大的窘境。
然而,當陳潔潔說着“謝謝你,我很喜歡”,然後把那張桔年夾在書裡的紙條放進了自己背包的時候,桔年心裡空落落的,雖然她知道陳潔潔是為了她好。
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台之下……
方志和說,這是巫山神女在邀請楚襄王“睡覺”,他的解釋也許沒有錯。
可是,在桔年看來,這段鑲嵌了一個男孩名字的千年前的情語,隻不過是一個普通女孩對自己所愛的人朝朝暮暮的祈盼。
桔年要的不僅僅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即使寫了這張紙條,夾在書頁裡整整一個星期也沒有勇氣放在巫雨的手心,韓述他們這一鬧,更讓她覺得自己放不下的這件事是個笑話。
巫雨他能理解她的心意嗎?假如不能,她還能否退到“一輩子的好朋友”這個位置?
幾門考試結束,回教室收拾東西準備放假,桔年悄悄地對陳潔潔說了句“謝謝”。
陳潔潔一時間竟想不起她的感謝所為何事,愣了一下,才笑了起來。
“謝什麼,我是真的很喜歡。
桔年,明天我們一起去打球吧,我訂了場地。
”
普通同學相互稱呼,通常是連名帶姓一塊叫,陳潔潔張口叫她“桔年”,那親昵自然無比,反倒讓桔年有些意外。
巫雨最近總是忙,連帶她也無心打球,正打算婉拒,卻聽見陳潔潔補了一句。
“前幾天我遇見巫雨,他說應該沒有問題,讓我叫上你,桔年,你不會沒有時間吧。
”
桔年啞口無言,仿佛有一團棉花堵在了心口,并沒有馬上疼痛,悶悶地,好像吸了口氣,郁積在心裡,怎麼也吐不出來,緩不過來。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和巫雨的會面竟然需要通過完全不相幹的人來傳達,他們都已經約好了,才想起告訴她。
是她太過愚鈍嗎,對于這些暗處裡的悄然轉變,竟完全沒有預期。
“啊,好。
”她低頭繼續收拾東西,能想到的也隻有這句話。
次日,桔年依約去了陳潔潔訂好的球館,剛下過一場雨,天是淡青色的,桔年在門口正好遇到了巫雨,她走得心不在焉,是巫雨先叫了她一聲。
桔年回頭,巫雨笑着埋怨她:“你這樣走路,就算腳邊有寶貝也是撿不到的。
”
他還是以前那個樣子,一笑起來,雲都開了。
桔年玩笑似地用球拍輕敲他的手臂,“路邊的寶貝可不能亂撿。
”
“這是你掐指算出來的?”
桔年笑而不答,“我算到你很忙,沒算到你忽然想起跟陳潔潔一塊打球。
”
巫雨說:“前段時間真的忙,那天從網吧值了通宵的班,出來正好遇到你們班同學,她說你們今天考完試,要不要一起找個場地打球。
我跟你也确實很久沒摸拍子,手都生了,你們不是同桌嗎,我讓她記得告訴你時間和地點。
看你沒什麼精神,這一次未必嬴得了我……你笑什麼?”
“我笑了嗎?”桔年心中堵着的那團棉花原來是棉花糖,她吸了一口,化了之後甜絲絲的。
進了球館,找到預定的場地,沒有想到除了陳潔潔,還有别人,十七八歲男孩子特有颀長背影,白色的球衣很是整潔合體,他正和陳潔潔聊得起勁,陳潔潔示意人齊了,他才回頭看了一眼,不是韓述又是誰?
“怎麼會叫上他?”桔年在巫雨身邊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誰?你不喜歡他?”巫雨問。
桔年臉一紅,搖着頭說道:“算了,也上升不到喜不喜歡的高度。
”
這邊陳潔潔已經笑着過來跟她們打招呼,她身上是一套粉色的運動短裙,更顯得肌膚勝雪,身姿姣好,韓述慢騰騰地跟在後面,瞥了一眼桔年,又看着天花闆上的大燈,好像上面有特别有意思的東西。
桔年也偷偷看了一眼,什麼都沒有。
“韓述,這是巫雨。
”陳潔潔簡單地介紹。
韓述對巫雨笑了笑,轉而問陳潔潔,“可以開始了嗎?”
“哦,等一下,我去一下洗手間。
”桔年有些赧意地插了一句,她正趕上女孩子不方便的那幾天,但是陳潔潔約了巫雨,她非來不可,這是對自己所珍視的東西的一種天生保護感。
“很快的,不好意思。
”
這個球場她第一次來,陳潔潔告訴她洗手間的方位,她道了謝,一溜煙地往那個方向跑。
“唉,等等,走錯了!”韓述叫住她。
桔年莫名其妙地停住了腳步。
陳潔潔也茫然地說:“沒錯啊,就是那個方向。
”
韓述沒好氣地說道:“你多久沒來了?那洗手間早拆了,新的還在裝修,4号館後門那條巷子左轉直走到盡頭,再穿過一個小門,那裡才有他們臨時借用隔壁飯店的洗手間,我忘了跟你說這球場現在就是不方便。
”
“4号館?後門……左還是右?”桔年試着重複一遍韓述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