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夜難眠,她摸黑走進兒子的房間,差一點就想一個耳光扇醒了他,問他為什麼要那麼做?可是當她的眼眼适應了房間的黑暗,她看到抱着枕頭蜷成一團的兒子臉上未幹的淚浪,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或許也是卑鄙的,但是她必須選擇保護她的兒子,她沒有辦法在那個時候高尚,所以她用原本打算打醒孩子的手,為他掖了掖被角,事情已經發生,她那一耳光能挽回什麼?
後來孫瑾齡以不同的方式和理由給過謝家幾筆錢,謝家沒有想太多,感恩戴德地接受了,那種感恩戴德曾經讓她無比羞恥,然而她彙往監獄的錢卻一次次退了回來。
後來她和丈夫心照不宣地給謝家早早辍學沒有工作的小兒子謀了個司機的職務,就連這次,即使她無法忍受謝家自以為抓到把柄的得勢嘴臉,但是還是跟丈夫商量着,該怎樣把那個轉正的名額安排給謝望年。
并非是他們真的怕了謝茂華夫婦的要挾,那對貪婪的夫妻不過跳梁小醜,然而她知道他們欠下了什麼,還不完,但隻要對方願意給個機會,她仍願意還,除了以韓述為代價。
叫她怎麼能相信一個因韓述蒙冤入獄,失卻一切美好的女孩仍然對韓述存有善意?
韓述也愧,孫瑾齡知道,但不能用一輩子來還。
這些她都跟韓述說得很清楚,然而韓眼裡的失望卻一日深過一日,他焦灼,他難耐,他好像心肝都缺了一般魂也丢了。
她的寶貝兒子,真的隻是因為歉疚嗎?還是因為他在乎,而别人毫不。
在那麼一瞬間,孫瑾齡也有些迷茫。
她對桔年說:“你答應得那麼快,我那傻兒子呢,幾天前卻上串下跳地說他要娶你。
我就差沒求他了,我說,小祖宗,輕點聲……可他非把他老子也驚動了,說你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我們不救那孩子不認你,就等着韓家斷子絕孫。
結果他老子脾氣上來,果真給了他一頓好打。
我知道病床上那孩子不是你的也不是他的,可他那麼堅決,我真的以為你們……”
桔年說:“韓述是真心對孩子的,但是我跟他之前,從來就沒有過可能。
”她已經不恨他了,但是也沒有辦法去愛他。
他們就真的像二疊紀的海藻和震旦紀的海綿,中間卻隔着十幾億年,同時存在卻沒有任何關聯。
她要給非明一個家,自己一個人做不到,好的男人也不會選擇她,所以那天她甯可承諾唐業的“如果”。
她理解唐業竭力擺脫身陷泥沼的絕望,就如她理解了小和尚毛毛蟲的夢想,也許正因為這“如果”之渺茫,她願意存有這樣渺茫的希望。
唐業的“如果”可能永遠不會降臨,這是一個構,但假如真的有那一天,就如同她不知道歌名的那首歌唱的,如果夢醒是還在一起,那就不如相依為命。
孫瑾齡歎了口氣,“我不想說别人的不是,可是你跟你父母真的不一樣。
”她心裡一軟,伸出手去想要摸摸桔年瘦瘦的肩膀,不止她兒子,她都覺得我見猶憐。
可桔年輕輕的閃開了。
孫瑾齡收回手,重新置于膝前,“我為什麼總記得你很小時候的模樣?因為我們家剛調來的時候,韓述才四歲,人生地不熟,幼兒園的小朋友他一個也不認識,沒幾天,老師說園裡有個演出少了個小矮人,問他能不能頂上,他高興壞了,那天我們給他拍了很多照片,其中有一張還是個烏龍來着,我們家韓述被個小女孩拖着,臉紅得像猴屁股似的。
我們常用那張照片開他玩笑,所以他特别不喜歡那照片,小時候誰翻出來他跟誰急,他上高中那年,照片不知怎麼就丢了,直到他上大學我給他收拾東西,才在枕頭底下找到。
韓述這孩子,毛病是不少,怪我,所以他爸說慈母多敗兒,可他爸雖然動不動就抽他,誰要說他兒子不是,他就跟誰急,我們把他保護得太好了,以至于他心裡還跟孩子似的,也許可惡,但一點不球,他心裡藏着……”
“媽,您說什麼呐!”韓述氣急敗壞地在門口處打斷,也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
他敲打着辦公室門口的一塊牌,“您是醫生還是家屬樓上閑着曬太陽的老太婆啊,說病情,别說那些有的沒有!”
說話的關口,桔年已經局促地站了起來,孫瑾齡無奈地看着兒子笑笑,繼而對桔年說:“關于非明的病情,我要等更詳細的檢查報告出來,然後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
“好,謝謝孫醫生,謝謝了。
”桔年給孫瑾齡匆匆鞠了個躬,就要離開,走至辦公室門口,她不得不停了下來,因為面無表情的韓述堵了大半個門口,而且沒有半點要讓路的意思。
“借過。
”桔年小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