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不重要,我們知道緻傷工具的大體類型就行了,快點兒吧,我不像你們年輕人,我這老腰椎可撐不住啊。
”
我們三個人都已經上了解剖台,除了管法醫還真就沒人記錄了,于是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低下頭開始切開死者的頭皮。
挫裂創的下方果真對應着一處顱骨的粉碎性骨折,打開顱蓋骨後發現,這處粉碎性骨折的骨折線一直從枕部沿着顱底延伸到了額部。
“嚯,這力道可真大,顱骨都碎成這個樣子了。
”桂法醫說。
我皺起眉頭,說:“木質工具是形成不了這麼嚴重的骨折的,看來應該是金屬質地的工具,而且這個工具的表面還很粗糙,那會是什麼呢?”
看到我又開始糾結緻傷物的具體類型,管法醫在旁邊不耐煩地撇了一下嘴。
管法醫在法醫系統裡幹了大半輩子,沒有犯過什麼大錯,也沒有立過什麼功勞,隻要安安穩穩地再這麼過兩年,就可以光榮退休了。
看得出來,他對我們的推測完全不以為然,雖然我很反感這種糊弄工作的态度,但也不好意思當衆駁他的面子,隻好繼續小心地取下死者的腦組織。
“咦?那個,額部怎麼有腦出血?額部頭皮沒損傷啊。
”大寶擡起胳膊肘推了一下眼鏡,又翻過死者的額部頭皮确認了一下,“對沖傷[對沖傷指的是頭顱在高速運動中突然發生減速,導緻着地點的頭皮、顱骨、腦組織損傷出血,同時着地點對側位置的腦組織也因慣性作用和顱骨内壁發生撞擊,形成損傷出血,但是相應位置的頭皮不會有損傷。
]?”
“不是吧,”我說,“對沖傷隻有在摔跌的時候才會形成。
”
我用止血鉗剝離了顱底的硬腦膜,露出骨折線,說:“你看,骨折線從枕部延伸到了額部,因為骨折,所以才會在額部形成血腫,這和對沖傷的原理不同。
我覺得吧,還是骨折引起出血的可能性大,應該不是對沖傷。
”
“是啊。
”在一旁拿着死者顱蓋骨研究的桂法醫說,“你看這枕骨上的骨折線有截斷現象。
”
我們都知道隻有多次受力、多次骨折,骨折線才會彼此交錯截斷。
“這麼說,死者頭部是被打擊了兩次以上,不過隻有一次形成創口而已。
”我說。
縫合完畢,我說:“後背要不要看一下?”
話音未落,管法醫就提出了抗議:“我看不用了吧?天就要黑了,這裡光線又不好,關鍵是這個案子,我們法醫也發揮不了太大作用吧,死亡原因很簡單,死亡時間又不用推斷,緻傷物你們也搞清楚了。
案件的矛盾關系又那麼明顯,你們還怕破不了案?再說了,這個案子又不可能有犯罪分子騎壓死者的過程,看後背有什麼意義?”
我點點頭,頸椎病貌似又犯了,感覺一陣眩暈,便說道:“管老說的也是,任務基本完成了,收工吧。
”
回到賓館,我們總結了一天現場勘查、屍體檢驗的結果,在晚上九點專案會開始前,抵達了專案組辦公室。
“死者孫先發因頭部遭受鈍性工具的暴力襲擊,導緻重度顱腦損傷死亡。
”雖然不算是身經百戰,但是站在這裡的我,也是一路摸爬滾打過來的,語氣裡已經有了師父那般的自信,“現場勘查中發現,死者家沒有被翻動的迹象,應該排除侵财殺人,據我們分析,因仇殺人的可能性很大。
死者并不是處于要入睡的狀态,應該是剛到家,又出門後遭襲。
兇手用的工具應該是金屬質地、表面粗糙的鈍性工具。
我們的技術目前隻能提供這麼多支持,這個案子因果關系明顯,調查出頭緒應該不難。
”
專案組長點了點頭,給主辦偵查員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介紹調查情況。
“孫先發參加情人劉具葉的喪禮,在喪禮上和村民陳長林發生了口角沖突,這是目前調查到的最突出的矛盾點。
”主辦偵查員說,“劉具葉今年二十四歲,前天晚上橫穿馬路時被車輛撞擊身亡。
她生前的私生活很混亂,據調查,和她有奸情關系的人至少有十七個,從十八歲的小夥兒到六十歲的老頭都有。
”
整個專案組的人都在搖頭。
主辦偵查員接着說:“目前我們正在圍繞劉具葉生前的關系人進行逐一梳理,以備下一步排查。
另一方面,我們也派出一個工作組排查孫先發的其他矛盾因果關系。
”
“那行。
”專案組長說,“除了晚上有任務的,其他人都休息吧,我相信這個案子破案不難。
”
“等等。
”我打斷道,“據我分析,兇手應該是尾随被害人到家的,被害人回家的時間也不算晚。
所以,我覺得應該加派人手訪問附近村民,問問有沒有人看見被害人當晚被人跟蹤。
如果知道了兇手的體貌特征,就可以縮小偵查範圍,更容易排查了。
”
“秦法醫言之有理。
”專案組長說,“轄區派出所的人今晚别休息了,去事發地點附近蹲守,看看有哪些人晚上路過現場附近,問一問昨晚的這個時候有沒有路過此地,有沒有看到被害人和那個跟蹤他的人。
”
專案會散會後,我得意揚揚地回到了賓館,對躺在旁邊床鋪上的大寶說:“這個案子看來法醫發揮不了太大的作用,我估計很有可能會通過路訪行人破案,你信不信?”
大寶點了點頭,說:“你分析得很有道理,跟蹤尾随,伺機殺人,希望能早一點兒破案吧。
”
第二天早晨,我們就回到了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