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
想過逃回河内去隐居起來,再不與外人來往;也想過像哥哥那樣,硬起心腸,萬千頭顱落地而目不瞬。
可是後來我發現,這些事都不是我想做的,不是我的本心。
”
“那陛下你的本心,是什麼?”
“當我看到曹丕垂死的那一瞬間,突然間一下子豁然開朗。
我的本心,是要救人。
救人,就是救漢室。
”劉協停頓了一下,又說道,“我是一個軟弱的人,無法做到像哥哥那麼冷酷無情,他是漢武帝,我是漢文帝,一是雷霆,一是雨露。
手段不同,卻都是為了漢室。
所以,我會用自己的方式去履行承諾。
”
“對他的承諾還是對我的?”她的聲音帶有戲谑的意味,滿眼的媚意,柔美的手指在男子赤·裸的胸膛爬行。
劉協猶豫了一下才回答:“對你們的。
”說完他尴尬地舔了舔嘴唇。
無論外人如何看待,他心裡知道,在身旁躺着的這個女人,是他兄長的妻子、他的嫂子。
聽到劉協的回答,伏壽笑了起來。
曹家二公子的性命,反倒成就了一位帝王,這可真是有些諷刺。
黑暗中她的笑容無比明媚。
劉協一時間有些失神,她燦爛起來,如豔陽高照;決絕起來,卻好似冰封萬裡——這兩面大概都是她的真性情吧。
這樣一個愛憎分明的女子,真不知怎麼能在許都這個爾虞我詐、虛以委蛇的暗井中生存下來。
想到這裡,劉協忽然想去摸摸她的臉龐。
伏壽閉上眼睛,任憑他粗粝的指頭滑過面頰。
她以為男人的手會繼續下探,可那隻手卻忽然擡高,按在她的頭頂,愛憐地揉了一揉。
“苦了你了……”劉協喃喃道,手掌順着緞子般光滑的頭發撫下來,像是安撫一隻受傷受驚的小兔子。
伏壽半晌沒有說話,過了好久才睜開眼睛:“陛下您在籍田抱我避開刺客的時候,可知我想起了什麼?”
“嗯?”
“想起數年之前,我和陛下剛剛逃出長安。
風雨飄搖,群敵環伺,我們走到安邑斷了糧草,進退不得。
我與陛下縮在安邑城下的低矮草廬裡,望着廬外的如瀑雨水。
陛下忽然問我,如果此時有刺客出現,我會怎麼做。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将用自己的生命去捍衛天子。
陛下點點頭,說他也是那麼想的。
”
“這不是很好嗎?”
“不,他的意思是,他也會用我的生命去捍衛天子。
”
“……”
伏壽看到劉協古怪的表情,不由得笑起來:“你的哥哥,就是這麼一個人。
”劉協覺得有些滑稽,又有些悲涼,他又問道:“那你聽了以後是怎麼想的呢?”
伏壽雙眼閃過耐人尋味的光芒,抿起朱唇,挑起一個優美的弧度:“果然,這真是你的作風啊,要知道,陛下是絕不會問我這種問題——他不關心。
”
劉協張了張嘴,終究沒有發出聲來。
真正的劉協,連自己的生死榮辱都無動于衷,遑論伏壽的心情。
伏壽道:“你們太不一樣了。
陛下是一塊冰,他唯一的目的,隻有複興漢室,除此以外他什麼都不在意;而你是一團火,你會去關心一個黃門的生死,會去詢問一個嫔妃的喜怒哀樂,會為了犧牲的棋子而流淚。
你們的王道,是絕然不同的。
”
劉協把喃喃自語的伏壽摟在懷裡,伏壽也順從地伸展手臂,把他緊緊環住,螓首頂住下巴,肢體交錯。
女性顫抖而熱情的聲音,在他耳邊嗫嚅着,吹氣如蘭:“我會一直陪着你走到最後。
”
男女的聲音逐漸低息,一隻細嫩的小拇指不知不覺勾住了另外一隻,二指勾連,彼此緊密不可分——這是伏壽第二次與天子立下誓言。
劉協随即将伏壽緊緊地抱在懷裡,兩人緊緊貼在一起,親密無間。
這一次,劉協不再彷徨。
※※※
荀彧在路上憂心忡忡地走着,腳步聲流露出幾許疲憊。
董承之亂結束以後,他本以為可以稍微喘息一下,可亂子一個接着一個,讓這位尚書令有些疲于奔命。
許都的亂流,似乎并未因董承的敗亡而停止湧動。
可想歸想,荀彧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關注,他要處理的事務太多了——比如說此時跟在他身後的那位将軍。
張繡此時正跟在荀彧後面,為了屈從尚書令的速度,他在邁步的時候,有意讓自己的長腿擡得很低,看上去有些滑稽。
這個人雖然也是西涼出身,卻跟大部分西涼将領不同,總是顯得憂心忡忡,眼神抑郁。
荀彧這幾天跟他深入接觸,發現他嚴重缺乏安全感,不降曹時害怕,降曹了還是害怕。
尤其是刺殺事件發生以後,他更是噤若寒蟬,卞夫人、曹丕斥責滿寵的舉動,在張繡看來怎麼都像是指桑罵槐。
為此荀彧不得不好言安慰,再三保證他會得到最好的待遇,可張繡仍舊是一副如履薄冰的模樣。
如何處置這支西涼部隊,确實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倘若就這麼拉去前線,就算曹公不介意,其他将領也會有反彈的聲音;若要進行整編,又會造成張繡的不穩。
思忖再三,荀彧決定采用分而治之的手段。
現在曹公已經返回官渡,荀彧把張繡和少量精騎先送到曹公那裡去,其他部隊留在許都附近,交給賈诩和胡車兒去彈壓。
一來可讓曹公親自給予張繡保證,讓他寬心;二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