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經營得密不透風的軍中崩壞了一角,一直處于弱勢的颍川派便有了可乘之機。
劉平說的一點都沒錯,這對公則來說,絕對是一份豐厚的大禮。
公則望着一臉淡然的劉平,突然驚覺,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之前他總是有意無意把自己擺在一個施恩者的高度,居高臨下,現在才發覺,漢室的實力比想象中更可怕,他們根本不是走投無路前來投奔的困頓之徒,而是與袁紹地位對等的強者。
公則重新跪坐下來:“先生教誨得是……郭某乍聽噩耗,亂了方寸,還望先生見諒。
”劉平笑道:“顔良輕軍冒進,以緻傾覆。
隻要将軍審時度勢,反是個大機遇啊。
”
公則連忙擡起頭:“依先生的意思,該如何應對?”
劉平在手心上寫了一個字,伸向公則。
公則一看,為之一怔,失聲道:“這,這能行麼?”劉平道:“行與不行,明日便知。
”然後把手縮了回去,用素絹擦拭幹淨。
公則隐隐覺得有些明白,卻隔着一層素帷沒點破。
公則覺得這太荒謬,不再細問,劉平也不解釋,起身告辭。
公則送走他以後,馬上傳令諸營加強戒備,親自帶着幾十名親衛去顔良營中去。
主帥身死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遍,不早早鎮伏,造成營變營嘯就麻煩了。
劉平一出大帳,恰好看到曹丕在帳外持劍等候。
他走過去一拍肩膀:“走,回營。
”曹丕把劍鞘送人了,隻得把劍扛在肩上,小聲問道:“我看到有信使匆匆忙忙進去,你的禮物送到了?”
劉平笑着點點頭。
這一份大禮送來得相當及時,一下子就把公則給震懾住了。
剛才他故意賣了個關子,就是為了進一步奪取話語之勢。
言語交往,形同交戰,取勢者占先。
當公則開口向他求教應對之策的一刻,攻守之勢已易,劉平完成了從“求助者”到“決策者”的角色轉換,終于把一隻手伸進袁紹軍中,這對他接下來的計劃至關重要。
“何必這麼麻煩,想對付這種人,辦法多得是。
”曹丕頗不以為然,他覺得公則就是個貪婪的膽小鬼,一把劍、幾個把柄,足以讓他言聽計從,用不着這麼苦口婆心。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劉平道,與曹丕并肩慢慢走着,“昔日有風伯和羲和二神相争,約定說誰能将誇父的衣袍脫掉,便可為王。
風伯先使北風勁吹,誇父卻将袍子裹得緊緊。
羲和召了自己的十個兒子,化為太陽,當空熾曬。
誇父耐不住酷熱,不得不袒胸露乳,裸身逐日,羲和遂勝出。
”
曹丕聽完這故事,默不作聲。
劉平也沒過多解說,他相信以這少年的聰明勁兒,能想明白其中寓意。
這就是劉平自己選擇的“道”,是仁慈之道,于無聲處潛移默化,勝過咄咄逼人。
這時候曹丕忽然停下腳步,唇邊露出一絲戲谑:“那你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嗎?”
劉平一下子被問住了,這個寓言到這裡就該結束了,哪裡還有什麼後續。
曹丕一本正經道:“後來這十個太陽都不肯回家,大地焦旱,把誇父給生生渴死了。
結果惹出了後羿,射殺了九個太陽,最後隻剩下一個,成為天上獨尊之主。
”
“……”劉平沒想到這孩子居然會這麼想,咳嗽一聲,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倒是曹丕開口問道:“可是,公則也不過是個前鋒罷了,袁紹身邊策士衆多,你怎麼可能掌握全部?”
“袁紹在官渡,我是無能為力的,可是邺城不是還空着麼?”劉平笑了笑。
邺城是袁紹的重鎮根基所在,地位與南皮仿佛。
曹丕沒想到劉平想得那麼遠,從官渡輕輕跳去了邺城。
他一時想不出其中淵源,于是乖巧地閉口不言。
兩個人走到營帳,發現門口站着一個人。
他們定睛一看,原來是徐他。
他還是那一身衣不遮體的模樣,一把無鞘的破舊鐵劍随意系在腰間,大腿外側盡是新舊傷口。
他見劉平到了,把鐵劍扔在地上,雙手伸平走過去,以示沒有敵意。
劉平不知道他為何出現在這裡,徐他走到跟前,突然雙膝跪地:“大人你曾說過,人命如天,無分貴賤,可是真心的嗎?”曹丕皺眉,剛要出言喝叱,卻被劉平攔住。
“你有什麼事?”
“大人既敬惜性命,必然不恥曹賊徐州獸行。
”徐他一扯胸口,露出右胸一處觸目驚心的傷疤,“我一家老小,全數抛屍泗水。
我獨活至今,隻為殺死曹賊,為徐州十幾萬百姓報仇,懇請大人成全。
”
曹丕的臉色陡然變了,劉平按住他肩膀,平靜道:“你不是受雇于袁紹的東山人麼?此事你該去找郭大人商量,我不過一介商人,又有何能為?”徐他昂起頭來,黃褐色瘦臉頰顫動一下,難以分辨是笑容還是憤怒:“大人可不是什麼商人。
你們從白馬城出逃,是劉延與你們配合演的一出戲,我當時都看在眼裡了。
如果我說給公則聽,你們就會死。
”
四周的空氣一下子凝滞住了,徐他的話直截了當,反倒更具威脅意味。
劉平眯起眼睛:“可我能做些什麼?”徐他毫不猶豫地說:“我要你把我送進曹軍主營,要近到足夠可以刺殺曹賊。
”
劉平的呼吸依舊平穩,他把視線緩緩轉向曹丕:“小魏,這件事,就由你來定吧。
”這是個避嫌的舉動,表明漢室對刺曹沒有想法。
曹丕卻沒想到劉平居然讓自己來做決定,一下子沒什麼心理準備,慌亂了一陣才說道:“你确定要這麼做?曹操治軍嚴謹,你進了主營,就算成功,也沒機會逃掉了。
”
徐他手掌一翻,表示對這些根本不在乎。
曹丕飛快地轉動着念頭,心想如果是父親或者大哥面對這種情況,該如何處理才好,忽然,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天才的想法湧入腦中。
“這麼說,你願意為刺曹付出任何代價?”
“是的。
”
“很好很好,很有荊轲的風範嘛。
”曹丕贊賞地看了他一眼,又環顧四周,“那咱們現在缺的,隻剩一個樊於期了。
”
“樊於期?”徐他眼神有些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