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贊同的。
袁營兇險,又有田豐、沮授這樣的人在,一步算錯,就可能萬劫不複。
”他從一開始就不贊成這種高風險的計劃,但事已至此,無可奈何。
“咱們這邊,不是有從不犯錯的郭祭酒嘛。
”伏壽語氣裡帶着淡淡的自嘲。
“縱有千般妙計,奈何鞭長莫及。
到頭來,還得要看陛下自己。
”
“陛下天資英俊,聰敏機變,這些小事,想來難不倒他。
”
“您對陛下,可真是信心十足哪。
”荀彧毫不掩飾自己的擔憂。
“那是當然了。
”伏壽整張臉上都洋溢着笑容,那是一種自信而幸福的笑容,“那可是我的夫君、當今的天子啊,一個能在董卓、呂布、李傕、郭汜、楊奉等虎狼之間周旋數年,仍能保全漢室的男人。
”
沒等荀彧回應,她忽又輕聲喟歎:“不過荀令君的擔心,也不無道理。
如果有可能,我真想趕到官渡,與陛下同進退,也勝過在深宮裡每日提心吊膽。
”她看荀彧臉色有點僵硬,又笑道,“說說而已,荀令君别這麼緊張。
這點輕重,我還分得清楚。
”
剛才還對天子信心十足,現在卻又擔憂安危,女人的心,真是矛盾。
荀彧心想。
伏壽斂起笑意,把略顯豐腴的身子挺直,她身材本就很高,這麼一挺,對荀彧就成了居高臨下的俯瞰。
“對了,聽說最近孔少府在城裡四處遊走,可還是為了聚儒之事?”伏壽問。
荀彧苦笑着點點頭。
孔融除了到處宣揚趙彥被迫害的事情,一心一意隻忙一件事,就是搞許下聚儒之議。
這最初隻是曹氏一個小小的安撫手段,卻被這位大儒抓住機會,大聲嚷嚷,傳書各地,拳打腳踢弄到了今日的局面。
伏壽帶着絲嘲諷道:“哦,看來孔融是打算把這次聚儒,搞成第二次白虎觀啊,他野心不小。
”
章帝建初四年,天下大儒群集在京城白虎觀内,今文派與古文派展開了一場大辯論,最終核定了五經同異,由班固執筆寫成《白虎通義》,成為儒學名典,影響深遠。
孔融這一番舉動若是成功,史書上恐怕會大大地書上一筆。
荀彧道:“學問之議,有裨人心,乃是好事。
可惜眼下戰事緊,朝廷無餘力顧及,隻好辛苦孔少府一個人了。
”
荀彧的意思很明白,你想玩可以自己去玩,我們不攔着,但絕不要指望朝廷給你什麼襄助。
伏壽其實對孔融也很無奈,她不認為這種文人的耍嘴皮子能有什麼實際用處,可孔融卻樂此不疲,大概是為了虛名吧?她不由得暗自慶幸當初沒把他拉進反曹陣營——這家夥當自己人的破壞力比當敵人還大。
于是伏壽道:“這些事情我們婦道人家不好參與,荀令君您定便是。
”算是表明了漢室的立場。
兩人又閑談了幾句,荀彧便告辭了。
當他離開皇城返回尚書台時,卻在門口看到一位出乎意料的訪客。
卞夫人荊钗素裙,滿面愁容地等在門外,她看到荀彧過來,快步迎了上去,連聲問道:“可有我兒的消息?”
曹丕偷偷離開許都的事,是他自作主張,除了劉平誰都不知道。
卞夫人一直到當晚,才發現曹丕留在枕下的告别信,一度昏死過去。
得到消息的荀彧也吓了一跳,可已經阻攔不及。
卞夫人哭鬧不止,直到荀彧吓唬她說,如果再鬧下去消息洩露,曹丕一定性命不保,她才收起哭泣。
官渡高層也因為曹丕的出走而震動了一番,連郭嘉都向曹公請罪。
不過曹公表示,既然孩子願為國分憂,也該曆練一番,既然已經去了,就做出些名堂再回來。
有了這句話,這段鮮為人知的喧嚣才算徹底平息。
卞夫人雖然不鬧了,卻三天兩頭往尚書台跑,打聽自己兒子安危。
面對這位焦慮的母親,荀彧一點辦法也沒有。
于是荀彧把對伏壽說的話又對卞夫人說了一遍,卞夫人聽了,眼皮一翻:“進了袁營,天子若是生有異心,把我兒子出賣了怎麼辦?”
荀彧知道說什麼都沒用,索性把郭嘉擡出來:“有郭祭酒籌謀,不會有事的。
夫人莫非信不過他?”卞夫人果然無話可說,隻是低聲嘟囔道:“他也不是神仙,豈能事事都算得準……”
“還有賈诩賈文和呢。
這兩個人在一起,天下沒有辦不成的事。
”
一聽到這個名字,卞夫人神色一怔,隐隐帶着怒氣:“你是說那個幾乎殺害我兒的人麼?”
荀彧這才想起來,宛城之時,十歲的曹丕幾乎命喪沙場,他媽媽對賈诩不可能有太好的印象。
荀彧暗叫自己糊塗,連忙道:“此一時,彼一時,如今賈诩歸了曹公,自然會盡心竭力。
”
“希望如此。
”
卞夫人咕哝了一句,卻也沒過多糾纏,轉身離去。
這讓荀彧松了一大口氣。
袁、曹的中原大戰,從一開始就為天下所矚目。
而在建安五年的四月,這個戰場上出現的古怪态勢,卻令許多圍觀的策士們胡須捋斷了一地。
先是袁紹先鋒進逼白馬城,圍而不攻,意圖圍城打援。
可顔良居然莫名其妙地輕軍而出,結果被曹軍抓住機會,在一場遭遇戰中被降将關羽斬殺。
曹操立刻親率主力離開官渡,進逼白馬,公則與淳于瓊不得不解除包圍,倉皇東遁。
而袁紹的大軍,還安然待在黎陽,不動聲色。
雙方這第一回合的落子,都有些飄忽。
從表面看,是曹軍主力盡出,逼走了公則。
隻有少數敏銳之人才注意到,這兩者的先後次序,其實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先是公則解圍而走,然後曹操的主力才不情願地趨向白馬,就像是一頭被人扯着尾巴倒着拽出巢穴的猛虎。
黃河岸邊,一萬多名袁軍正徐徐沿河而東,隊伍中間打着“郭”與“淳于”的旗号,朝着黃河渡口開去。
他們背後的白馬城頭已經飄起了黑煙,應該是東郡太守劉延在焚燒資财辎重,看來曹軍也是無心久守。
公則和劉平并肩騎行,奇怪的是,曹丕居然跑去和淳于瓊一路,居然還談笑風生,讓郭、劉二人均大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