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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邺,邺,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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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官渡是曹軍的底線,絕不可以被突破。

    有鑒于此,曹公從去年開始就一直在此經營。

    如今官渡已經以牟山為中心,築起了十餘個營寨和土城,綿綿相連,都是深壘高牆,嚴陣以待。

     中牟是曹公的幸運之地。

    當年曹公從洛陽出逃,在中牟被亭長擒獲,幸虧有縣内的功曹賞識,這才得以逃出生天。

    大家都覺得,這樣的幸運,不可能隻發生一次。

     張繡的營地駐守在整個陣線最中央的土城之内。

    這裡地勢相對低窪,左右沒有丘陵、山林可資利用,硬生生築起幾道營城,溝塹挖深,牆壁夯實。

    一旦要展開對攻,這裡将會承受極大的壓力。

    曹公把新降的張繡擱在這裡,大家都看在眼裡,隻是不說。

     “賈先生,胡車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張繡一見到賈诩,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他這幾天來無時無刻不在蹙眉憂思,額頭已經形成一個深深的川字。

     賈诩從容把他按回到茵毯上:“胡将軍中伏而死,為國捐軀,曹公自會優加撫恤。

    ” “賈先生,跟我不要打這種官腔!我看過戰報了,他真的不是被曹公有意犧牲的嗎?”張繡的表情非常憤怒。

    任何人在發覺自己的親密部屬被友軍當成犧牲品,都會壓抑不住憤怒。

    他的憤怒裡,還有一絲恐懼。

     “将軍,你可記得出發之前,我是如何叮囑的麼?”賈诩輕咳了一聲,像是在撫慰一個生氣的大孩子,“官渡的水太深,做個單純的武人就好,多想無益。

    ” “可是……這次是胡車兒,下次可能就是我啊。

    不,不用下次。

    賈先生,你看,這個營壘根本就是個死地。

    袁紹一旦打過來,我隻有坐以待斃。

    我是個騎将,不是守将,先生當初的建議,真的是對的嗎?曹公這麼安排,說明還是在記恨宛城之事吧?”張繡滔滔不絕地說着。

     賈诩的眼神突然變得無比嚴厲,像是一團棉花裡探出一枚尖針:“閉嘴!” 張繡還從沒見過賈诩露出這樣的神情,一下子滿腔的驚慌都被噎了回去。

    老态龍鐘的賈诩仿佛年輕了十歲,皺紋舒展開來,浮在面上那一層病弱之色像是強風驟然吹散,露出一張鋒芒畢露的嚴厲面孔。

     “宛城之事,絕對不許再在任何人面前提一個字。

    ”賈诩一字一句道。

     “那我該怎麼辦……”張繡頹然地向後退了幾步。

    賈诩的強硬稍現即逝,重新變回到老病之态,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那是曹公自己都不敢觸碰的一根刺,你又何必自找麻煩伸手去拔呢。

    ” 張繡點點頭,眼神裡卻帶着點點不甘。

    賈诩知道他的秉性,深深歎了口氣,又補充了一句:“放心吧,隻要老夫在此,隻要将軍不亂說話,必有平安。

    ”他渾濁的雙眸迅速轉動兩下,嗓音沙啞低沉,幾不可聞:“凡事要多想想好的一面,胡将軍這一走,能拔刺的人,可是又少了一個。

    ” 這次連賈诩也沒注意到,張繡身後的帳簾悄悄動了一下,簾後那位有着一張狐狸臉的年輕人浮現起莫測的笑意,手裡的骰子捏得緊緊。

     與此同時,徐他站在一處大纛下面,目不斜視地望着前方。

    這不是他第一次進入曹營,但是他第一次毫無危險地進入曹營。

    周圍士兵們投來的不是殺意,而是羨慕。

     站在高處的徐晃昂起下巴,大聲喊道:“徐他出列!”徐他走出隊伍,身體挺得筆直。

    徐晃一揮手,一名親衛端來一個木盤,盤子裡擱着兩小塊馬蹄金、兩匹絹和一塊腰牌。

     “徐他雖為鄉野遊俠,忠勤可嘉,奮勇忘身,甘心伏事敵酋,誅殺文醜,居功阙偉。

    特有賞賜,并擢屯長。

    ”周圍的士兵發出羨慕的啧啧聲。

    徐他接過木盤,無驚無喜。

     徐晃第一次接觸徐他的時候,真的想殺了他,但徐他扔下的竹簡卻讓他改變了主意。

    竹簡裡寫的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竹簡上看到了一個印鑒。

    這個印鑒很隐晦,隻有少數人能看懂,徐晃恰好是其中一個。

    他知道,這是曹府世子的标記。

     世子入袁營是曹軍的頭等機密,徐晃隻是略有耳聞。

    按照徐他的說法,他是遊俠出身,曾在袁紹營中險遭殺身之禍,卻被一個神秘人所救。

    這人教他用荊轲刺秦之計,潛入文醜身邊,伺機殺之,來投曹公。

    這個神秘人是誰,徐他卻沒說,徐晃也就沒問。

     “聽說這裡有一個能以一敵十的高手?”一個粗豪的聲音在旁邊發問。

    徐晃轉頭一看,先看到的是一面寬闊高大的肉牆,要擡起頭來,才能看到那人碩大的腦袋。

     這個給人以壓迫感的健碩男子,是曹公的侍衛長許褚。

    侍衛長這個位子品級不高,卻極其重要。

    尤其是上一任隊長典韋戰死以後,懸了很久,最後才任命了許褚,軍中都叫他“虎癡”,虎是指他勇猛,而那個癡字,則是說他腦子一根筋,對武力的追求已經超越了正常的需求。

     徐晃見許褚過來,連忙施禮。

    許褚沒理睬徐晃,打量了一下徐他,說道:“咱們來打一架。

    ” 士兵們連忙給讓開了一塊空地,他們知道,許褚這人是個武癡,看到高手總是忍不住技癢。

    徐晃也無法阻止,隻得退開十幾步去。

     兩人對面而立,許褚從腰間拔出一把短戟,示意徐他進招。

    徐他毫不客氣,揮劍便刺,許褚用短戟的側枝擋住,傳來清脆的铿锵聲。

    徐他一擊不中,退後調整姿态,許褚卻抓住這個機會,巨臂一揮,短戟劈頭砸了下來,徐他舉劍格擋,卻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通過戟端猛然壓來,震得他幾乎脫手。

     徐他暗暗心驚,他知道這個大漢的臂力一定非常強勁,但威力之大,還是出乎了自己意料。

    他以快為先,卻被許褚的力所壓制。

    兩個人打了十幾招,徐他逐漸處于劣勢。

    眼看許褚的短戟力道一陣強似一陣,徐他微微閉目,想到徐州的慘狀,一股戾氣自胸中橫生。

     當他再度睜開眼睛,長劍猛然刺出,沛然莫禦。

    許褚躲閃不及,被他的劍刃劃破了脖頸。

    許褚眉頭一皺,暗哼一聲,擡腳踹去,把瘦弱的徐他一下踹開一丈多遠。

     現場一陣混亂,好幾名侍衛沖上去把徐他制住。

    許褚摸摸脖子上的血迹,很是開心:“好快的劍!很久沒人能傷到我啦。

    你們别為難他,遊俠之劍就是這樣,一往無前,沒有後路。

    尤其是這種劍法,易發不易收。

    ” 徐他從地上爬起來,覺得腰眼處生疼,那一腳力度着實不小。

    他相信,許褚若是下狠手的話,此時他已脾髒破裂而死。

     “對了,你有沒有興趣來我這裡?給曹公當侍衛?”許褚公然當着徐晃的面挖人。

    徐晃忙道:“此人新降曹營就擔任近侍,這不妥當吧?” 許褚渾然不為意:“文醜不是他搞死了麼?我正好在用人之際,需要這種單兵強勁的家夥。

    ”徐晃無奈道:“隻要徐他本人願意,在下自然無不應允。

    ”許褚把視線轉向徐他,徐他默默地點了下頭。

     許褚很高興,他把短戟扔開,一隻肥厚的大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你簡單收拾一下,馬上就有任務要交給你。

    ” “嗯?”徐他眼神閃爍。

     “随我潛入烏巢澤,好好整治一下那裡的賊寇。

    ”許褚露出雪白的牙齒,似乎在讨論什麼美食,“這件事你做好了,我保薦你去曹公那裡做侍衛。

    ” 自從皇帝病倒以後,許都的朝會便不怎麼熱鬧了,本來就是個有名無實的空架子,現在連這空架子的主角都不出現了,更加沒有必要參加。

    但是這一天,在城中的百官都接到了一封朝函,說是三日後朝會,落款是司徒趙溫和少府孔融。

     這封朝函的内容很簡單:“司徒趙溫、少府孔融上表,言稱九州紛亂,經學殘破,多有不彰,計議聚天下宿儒于許下,重議典籍,參詳聖賢。

    請陛下安車蒲輪、束帛加壁,延請高密鄭公至許都主持。

    ” 安車平闊,以蒲葉包裹車輪,絹帛垂挂于車壁,可避免颠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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