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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風雨雞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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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寶的病,已經缱绻了六七日。

    初時隻說是風寒,吃過兩劑藥後,卻漸漸發起了熱來。

    她鎮日躺在床上,時夢時醒,朦胧間不辨晝夜。

    如此遷延得久了,她卻不免微微疑心,究竟是太醫開的藥沒有效用,還是自己打心底裡并不情願盡快好起來。

    似這般四周簾幕低垂,身上又無半分氣力,實在極容易恍惚起來,覺得諸般紛雜人事皆可抛諸身後,世間隻餘此一病軀,可靜享這孤單安樂。

    隻是她卻也不敢放縱自己病得更加厲害,若真病糊塗了,難免會有胡言沽禍的事情。

    夕香是前日入宮的,依舊被分派來服侍她。

    太子雖說一直沒有來過,那夜之後,也不聞他再說什麼,她卻不能不提防着他的用心。

     天近黃昏,殿外似有風聲嗚咽。

    因為她的藥也吃得有一搭沒一搭,幾個服侍她的宮人怕麻煩費事,不知是誰想出了個怪主意,索性便将煎好的湯藥盛在銀湯瓶裡,溫在了暖閣的炭盆邊,備她服用,是以現下一閣皆是微酸微苦的藥香。

    阿寶于此事倒不甚介意,隻要聞着這氣味,她便仍舊可以心安理得的生病。

    隻是今日,那湯瓶似乎被放置得太過近爐火,也沒人看管,瓶中藥湯竟似乎滾沸了起來,撞着瓶壁,啁咤作響,如風雨拍門之聲。

    藥香也愈發濃郁起來,堵在鼻尖,讓她又想起了那夜的香味。

    或許是因為病着,她終究覺得胸口有些憋悶,想喚人将湯瓶移走,輕輕喊了聲夕香,半晌也無人答應。

    她慢慢的伸出手去,揭開帳子,從枕上看出去,閣内空無一人,大約是宮人以為她熟睡,便各自離開了。

    那湯瓶果然被架在了爐火正中,風雨聲便從其中而來。

    她靜靜看了片刻,終是不願意起身,便撒開了手。

    帳子垂了下去,停止了晃動,在這清靜的天地中又隔出了一重清靜天地。

     她懶懶設想,就這般一直燒下去,那瓶中的藥會不會煎幹。

    “莫近紅爐火,炎熱徒相逼。

    ”她忽而憶出了這樣一句詩,搜腸刮肚卻也記不起下文,索性也不去費神,閉起眼睛,安心聽那雨聲。

    起時是塞北仲秋黃昏的苦雨,如傾盆滾珠,急轉直下,伴着江畔衰柳,打頭疾風,更添行人之苦;後又轉成京師盛夏午後的驟雨,無憑無依,倏爾而來,擊碎清圓水面,扯裂點點綠蘋,滿池的荷葉都盛着喧鬧無比的雨聲。

    待得快煎幹之時,卻又淅淅瀝瀝,纏綿流轉,迎面撲來陣陣沾染着水氣的栀子花香,剛剛開放的槐花被打落了一地,青青白白,不勝哀婉,這是江南春暮夏初時節的細雨。

     “阿昔?”有聲音在輕輕呼喚她,她在夢中依稀聽見自己的乳名,徒然驚醒。

    惶然半晌,看清了面前來人,才慢慢安下心來,笑着回答道:“母親。

    ” 母親面上是既憐且愛的模樣,微蹙着眉頭問她:“怎麼就開着窗子讀書,還睡着了?”她原本是無一事不能對慈母言,笑道:“我方才讀白樂天的詩,玩味其中幾句的意思,心裡感歎半晌,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我讀來給母親聽聽:莫倚紅素絲,徒誇好顔色。

    我有雙淚珠,知君穿不得……”母親卻一語打斷了她:“你小孩子家,什麼都不曾經曆過的,又知道些什麼?不過是學人故作愁苦而已。

    快休惹我笑話,别倚窗了,看被雨潲到。

    ”她無端受到摘指,大是不滿,扭過頭去骨朵着嘴道:“我偏要看下雨。

    ”母親拿她無法,道:“到時病了,可别指望我服侍你。

    你隻管任性,我且到前頭瞧瞧你爹爹去。

    阿晉也是不肯叫人省心的,幾處看不到,想是也到哪裡蹚水去了。

    ”她笑答:“對對,母親快先去管管三弟才是正經。

    ” 她看着母親從廊下離去,也放下書本,将窗子又推開了些。

    那晴日裡咄咄逼人的栀子花香,浸潤了風雨,變得儒雅而沉靜。

    除了雨打花落聲,隻有乳燕在梁下呢喃,等候被雨水阻隔的老燕歸巢。

    父親在前廳,兄長正和他在一起下棋,父親棋力不勝,定然又會拍着桌子與兄長賭氣;母親想必已經在屋後的渠溝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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