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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急景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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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形凋體瘦,眉目憔悴,卻并不如太子口中所言病得那般嚴重,便将太子幾句話轉告給了她,無非些叫她保重病體,安心榮養,勿多思慮之語。

    又笑嘻嘻道:“殿下還給娘子寫了個藥方。

    ”阿寶接過來看時,其上卻隻有寥寥幾味藥名:重樓忘憂防風,雪見當歸忍冬,無患子蓮子心馬蹄細辛王不留行。

     那小内侍待她看完,又笑道:“殿下最後還叫我告訴娘子一句話:她既肯渡我,我亦渡她。

    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娘子可有什麼話要我回複殿下嗎?” 阿寶微笑着搖了搖頭,道:“沒有。

    ”見他欲走,開口又喚道:“小公公,你且稍等。

    轉身走進屋内,開了妝匣,取出兩枚小小金锞道:“就要過年了,算是我一點心意吧。

    ”那小内侍歡喜得雙眼放光,連忙袖下,又說了兩句吉祥話。

    阿寶含笑看着他,待他直起身來,方問道:“還有一樁事想請公公去替我問問。

    ”那小内侍得人錢财,忠人之事,忙道:“娘子請說。

    ”阿寶道:“小公公可知道,先前的吏部尚書張陸正大人,是否已經就刑了?”那小内侍聽其此事,更是得意,答道:“娘子問我卻問對人了,晌午方有人将這事禀告給了殿下,我在一旁聽得真真切切。

    就是今天中午,連着他的夫人和兩個兒子,都已經在西市殺了頭了。

    娘子可知道,他大公子是前年的進士,一個翰林官兒,我在宮内見過一次,人長得文文秀秀,聽說詩文做得也好。

    他小兒子可惜了的,剛滿十五歲,哭叫了一路,那張陸正到臨刑,連一句話都沒說。

    聽說西市今日真是觀者如堵……”見阿寶似乎并未在細聽,才住了嘴笑道:“節下和娘子說這些晦氣事情,卻是臣的不是了。

    ” 阿寶待他離去,慢慢走到燈前,親自取火媒将閣内大小燈燭一一引燃,随手将那張藥方就火點燃,看着青磚地上的餘燼,輕輕歎道:“冤孽。

    ” 宮中京中都在預備迎候靖甯三年的新春,趙王府中亦不例外,長和走進書房,見趙王定楷正又站在幾幅攤開的山水畫前,觀之半晌,才提筆向其中一幅上又添了兩三筆,問他道:“一應應節的物事,都預備妥當了?”長和稱是,站在他身後靜靜看了許久,忽指着畫中一處出言道:“此處破筆不佳,王爺似有補救之意,奈何頭上安頭,過猶不及,便失了神氣。

    ”定楷點了點頭,置筆于架上,便将一副幾近完成的山水圖撕作了兩半。

    長和幫他将破畫收起,問道:“這次的事情,出乎尋常,王爺是怎麼想?”定楷笑道:“原是我一早料錯了,他這次居然也知道斬草除根了。

    隻是,我還是疑心這本不是他的意思。

    眼下多想無并無益,先且将這個年過了再說。

    ” 定楷從新鋪紙,長和在一旁相助,笑道:“現下來求王爺墨寶的人愈發多了,王爺的文債到年前也不知完不完得成?”定楷望着手中狼毫,微微一哂道:“這一幹尺二冤家。

    ” 除夕之夜,禁中按制守歲,終夜不眠,以待新年。

    阿寶靓妝麗服,扶案獨坐。

    她挽起衣袖,用小盂取清水,施入硯台,取墨塊開始細細研磨。

    耳邊是喧天的爆竹聲,眼前明時是煙花映天,如霞照錦;暗時是無可奈何,開到荼蘼。

    偶有風至,帶來硝藥的氣息,也裹挾着不知來自何處的宮人笑語,她便略住動作,側耳傾聽,想從其中分辨出一個聲音。

    周圍是如此的繁華熱鬧,如錦上開麗花,烈火烹滾油,她卻終于敢于平心靜氣地開始她的思念了。

    她知道今夜過後,春風會重至,夏雨會再臨,柳絮翻飛,青山如洗。

    七月流火,九月肅爽,霜林将盡染,白雪将覆枝。

    而她的思念将與四時的流轉一樣從容不迫,順其天然,再不必擔心受到任何人事的攪擾,尤其是他。

     墨到濃時,阿寶行至箱籠前,揭開蓋子和重重疊疊的遮掩,取出了一本青皮字帖。

    她鋪紙,湮筆,在寒梅初發的绮窗下開始臨帖。

    墨香和梅香,柔荑把柔翰,側啼擢笑,策怒磔悲,這文字與寫字的人一樣,雖宇宙之廣袤,難求雷同,她從未有如此地癡心于某種字體。

    那字帖上收着他年少時抄寫的累累詩文,有他自己做的,也有前人的。

     時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轉移,勢或互乖,境或不同,唯有此情不更移,使心隔千古而相通。

     綠草蔓如絲,雜樹紅英發。

     秋露如珠,秋月如圭。

    明月白露,光陰往來。

     之子于歸,皇駁其馬。

    親結其缡,九十其儀。

    其新孔嘉,其舊如之何? …… 阖宮人皆知曉,太子的寵姬顧氏以惡疾失愛于主君。

    此後四年間,長門緊鎖,池館寂寥。

    羊車過處,再無一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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