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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亢龍有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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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州方面差往京師的使者,一樣在中途遇上大雨,便耽擱了幾日,待信函秘密送至東宮之時,京城已經雲收雨霁,太子的書窗外也重新有了秋鵲噪晴的诘诘之聲。

     那遠道而來的書信一入手中,定權便聞到了一陣朦胧香氣,溫雅與輕靈兼而有之,頗類麝香,而其間略含木苔氣息,較之麝香微辛微辣的底味,又多出了一份甘酸之氣。

    雖函套上并無文字,心中卻知是顧逢恩的書信,遂令衆人退卻,這才用金刀慢慢副開函舌,将信紙取出之時,那甘淡香氣一時愈發鮮明,在已生微涼的秋息中,頗可給人溫暖意象。

     定權打開信箋看過,待及片刻,又從頭至尾細細看了兩遍,便從屜鬥中取出金燧和火絨,借着窗外日光,将那紙簽引燃,眼見它灰飛煙滅,而那線龍涎香氣依舊纏繞四周,彌久不散。

     靜好的秋光透過窗格入室,被分割成一方一方,投在定權身上,如同碎金一般。

    他靜靜的坐在這碎金中,呼吸着指間的餘香,慢慢想起許昌平說過的話來,良久忽而自嘲般展頤。

    究竟還是自己太過輕敵,雖然覺察到了這個兄弟的異象,卻沒有想到他私底下竟有這般潑天的膽量。

    京内暫且不論,如果他果真有這手段交通了邊将,還敢在顧思林走後不到半月便挑起這樣的事非,那麼那份暗室之謀則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廣大。

     然而最讓他心驚的是顧逢恩一筆輕巧提過的那幅山水畫。

    齊王早已經沒有了這本事,那麼餘下的隻當是他的手足弟弟。

    那幅畫上的字迹,他不曾見過,但是他無法遏制自己的推斷,或許當年西府的金吾和中秋後的張陸正都曾看見過。

    他也實在無法遏制要首次将那人和自己的五弟不祥的聯系在一處,他扳指計算,和那人相識已經整整六年了,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那份暗室之謀則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深遠。

     窗外的噪晴聲喋喋不休,一瞬間他感覺到了毛骨悚然,螳螂捕蟬的古老故事在這深宮和朝堂上一再上演,長盛不衰,他自覺或者不自覺的參與其間,小心翼翼的周旋了這麼多年,難道最終仍然不能避免淪落成二蟲的命運?究竟還是自己過于輕敵了,自己身後的黃雀不知道已經隐忍了多久,或許對于他來說,被自己除掉的那隻蟬才是他最大的阻礙。

    那麼自己在他的眼中究竟算是什麼東西?自己在他們的眼中究竟算是什麼東西? 他慢慢的展開右手的手掌觀看,五根手指白皙而纖長,這是一隻不曾事稼穑,不曾執鞭辔的手,指間掌上卻生滿硬趼,那是常年拿筆磨砺下的印記。

    這是一隻文士的手,沾染着龍涎香氣,糾纏在他鼻端,如同一個修煉日久的鬼魅一樣,雖見日光而魂魄不散。

    他想起許多年前的事情,早得如同前世,這隻手提筆為一個人畫的眉,這隻手因為畏涼躲進一個人的袖管中,這隻手寫下一副藥方的時候,因為心神不甯而被墨汁沾污。

     究竟還是自己太過于輕敵了,他走到案邊,在書冊底下尋到那柄戒尺,朝着自己右手的掌心一次次奮力擊下,直到看見這隻隻曾染墨的手,首度染滿鮮血。

     他細細的從模糊的鮮血中分辨自己掌心一道道複雜的紋路,那紋路浸在血中,亦如一道道刀刻的傷痕。

    清水般的秋陽和着點點鮮血,從他手指間漏過,他第一次感覺到光陰的流遁,原來也有蹤可循。

    在這個秋和的午後,在掌心的疼痛遠甚于中心之時,他終于可以好好地想一想,這二十餘年來都有什麼東西從這雙手的指縫中漏過,那些他曾經的擁有過的這世上最好的東西。

     他想起了自己很小的時候,在甯王府的後苑中,母親懷抱着他,用一根芊芊柔荑,在他掌心一筆一劃寫下兩個字,笑着道:“這就是你的名字。

    ”他奇怪的問道:“為什麼給我取這樣的名字?”母親微笑說:“這是因為爹爹和娘都把你當成捧在手心裡的無價珍寶。

    ”他于是也笑了,毫無疑惑的信任了母親的話——天底下會有哪個孩子不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的母親?母親靥上的金钿随着她的展頤而明滅,那是人世間最美麗的神情和景象。

    以至于到了今天,他仍然覺得,這面頰上的點點金光,都是溫柔的笑容。

     他想起了剛剛學語的妹妹,見到他來,便揚着一雙圓鼓鼓的小手發笑。

    那手掌有上五個圓圓的凹坑,她咧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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