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牧民“老羊皮”的手指,我不由自主地擡頭看向天空,厚重的雲層從頭頂一直堆到天邊,我心中反複回響着他最後的一句話,那條“龍”是在天上的。
說完這些,“老羊皮”也不再繼續說什麼了,悶着頭到一邊去宰羊,我望着天空出了好半天的神,心下仍是對他的話将信将疑,這時候草場上開始忙碌了起來,衆人都在幫忙準備晚上的宴會,我便不好再追問下去,轉身回到了知青的隊伍當中。
在牧區宰殺牲口有許多禁忌,比如殺了之後,絕對不能說“可惜了”,或者“不如不殺”之類的話,因為一旦講了這種話,畜牲的靈魂會留下來作祟,而且騎乘的牛或馬、幫助過主人的牲畜、更加不能說,說了會危及主人。
所以我們幾個知青在牛馬歸圈後便沒什麼事可幹了,隻能幹等着開飯,夜幕終于降臨了,天似穹廬,籠蓋四野,草原上牧人的帳房前燃起了冓火,牧民們陸續端上來一大盤一大盤具有蒙古族風情的食物,開出了整羊席,搭配的象什麼血腸、羊肚之類,我們從來都沒吃過,聞到夜空裡彌漫着奶制品特有的香甜氣味,不停得吞着口水。
我和胖子中午就沒吃飯,見了這許多好吃的,忍不住食指大動,胖子剛想伸手就想抓塊手把肉吃,便被“老羊皮”用煙袋鍋把他的手敲了回去,原來還要先請遠道來的幹部給大夥講幾句話。
講起話來,也無外乎就是時下集會流行的老調重談,那位姓倪的幹部三十來歲年紀,瘦瘦地臉上架着深度近視眼鏡,留着一面倒的幹部式,其實他根本不是什麼領導幹部,隻是個文職人員,被上級派下來寫一篇牧區模範事迹的報告,想不到在草原上受到這麼高的禮遇,牧民們根本也沒見過什麼領導,對他一口一個“首長”的叫着,着實有幾分受寵若驚,一定要衆人改口稱他為“老倪”。
蒙古族以西為大,以長為尊,請老倪坐了西邊最尊貴的位置,一位年長的牧民托着牛角杯,先唱了幾句祝酒歌,丁思甜在草原上生活了半年多,已經學會了一點蒙語,給我翻譯說,唱的是:酒啊,是五谷的結晶,蒙古人獻給客人的酒代表着歡迎和敬重……
我和胖子對祝酒歌是什麼内容毫無興趣,眼巴巴地盯着烤得直冒油的羊腿,心裡盼着那老頭趕緊唱完,等老倪再講幾句應付場面的廢話,我們就可以開吃了。
老倪遵照當地的習俗,以無名指蘸着酒,各向天、地、火彈了一下,又用嘴唇沾了些酒,這才開始講話,先念了幾句最高指示,又贊揚了幾句牧區的大好形勢,最後還沒忘了提到這裡的知青,說知識青年們在草原得到了很多鍛煉,支農支牧抓革命促生産的同時,一定也要加強政治學習,要經常召開生活檢讨會,及時彙報思想,及時進行批評和自我批評……
老倪車轱辘似的講話說了能有二十分鐘,可能說得連他自己都覺得餓了,這才一揮手,讓大夥開吃,蒙古人喝起酒來跟喝涼水似的,一律都用大碗,酒量小的見了這陣勢都能給吓着,這時候牧民們都要給首長敬酒,不勝酒力的老倪招架了沒半圈,就被灌得人事不省,讓人橫着給擡進了帳房。
知青裡面也沒有海量之人,不敢跟那些牧民們一碗接一碗地喝酒,幹脆抓了些吃食,另外點起一堆小一些的冓火,到一邊去吃,牧民們知道内地來的年輕人量淺,也沒人追着我們鬥酒,他們也樂得沒有外人幹擾,牧人喝多了就喜歡唱歌,吃到一半的時候,不知是誰的馬頭琴嗚嗚咽咽地響了起來,琴聲如凄如訴,又格外的蒼涼雄渾,音色遒勁,勢動蒼穹。
我們十一個知青圍坐在另外一堆冓火旁,體驗着火烤胸前暖,風吹背後寒的草原生活,聽馬頭琴聽得入了神,我想去那邊看看是誰拉馬頭琴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