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是不行了……完了!”
長榻上的年老方士,長長地籲了口氣,一隻手端起面前的茶碗,啟開碗蓋,呷了一口,兩隻眼睛十分平和地向面前的簡昆侖注視着。
“眼前朱由榔這個孤君……其志可嘉,其勢可哀……李定國、丁魁楚、瞿式耜……
都将無能成就大事,未來天下終為異族所統,欲振乏力,欲振乏力……少君你的苦心怕是終将白費了。
”
簡昆侖苦笑了一下,低頭不語。
那年老文士看着他微微一笑說:“我知道你心裡不服,這可也是沒法子的事……這幾日我夜觀星象,永曆帝敗像雖顯,卻有将星扶助,一半時還不緻受害……也隻能以此告慰了,又能如何?”
草堂明淨,秋光可人。
值此金風送爽,百花凋謝,惟窗前名蘭,花開淋漓,獨立寒秋。
風格清高,直似花中君子。
眼前一盆百煉金鋼,綻放得極為出色,老人特把它置放眼前,便于随時觀賞。
澹泊明志,養性功深。
越是有内涵的人,越不易為憂傷所困,那也隻是說這類人心胸開闊,較能提得起,放得下,較諸常人不着形迹而已。
眼前年老文士再次向簡昆侖注視時,深邃的目光裡,竟然不免為憂傷所感染。
“你父親長我六歲,人品武功,道德學問,并世無雙,他也是我這一生最欽敬的一個人,承他不棄,交了我這麼個朋友,多年來一直引為知己,這一次更打發你來看我,足見他老哥沒有把我當外人……”
簡昆侖隻是聽着,情知對方必有下文。
“那一年,我看見你的時候,才這麼高!”
比了一個手勢,他接着說:“大概才五六歲,一眨眼的工夫,你都這麼大了,總有二十了吧?”
簡昆侖又點了一下頭,看了一眼父親一直推許的這位老友――王劍書生崔平。
父親曾推許他的劍法,詭異莫測,有北秦南崔之譽。
北秦指的是滄州秦太乙,南崔是姚江崔平,便是眼前對方這個老人。
“你父親自患病閉門不出,這二十年江湖間變化很大,這一點我務必要跟你說清楚……”
頓了一下,他接下去說道:“以你父親那身本事,雖說中年以後即不良于行,且不便于武術運行,但是他的智慧見解均還存在,這麼多年以來,全心全意地都放在你一人身上,你的一身造詣也就可想而知,回頭我要親自拜識一下,還請少君不要藏私才好。
”
簡昆侖躬身道:“豈敢!這次離山,父親交代,原是要向你老請教,這一點家父信中應該也提到了。
”
“提到了,提到了……”
崔平輕輕擡起一隻手,捋着颔下的一絡羊須。
那隻手五指修長,且留着晶瑩透剔的長長指甲,白皙細長,宛如婦人,且在無名指上戴着個其色澄碧的翠馬蹬戒指。
這隻手無論你從任何角度去看,都應是屬于斯文一型,抻抻紙,提提筆,理應在行,挑絲弄琴,引笛莳花,更屬分内,至于拿刀動劍,好像就牽強了,特别是屬于個中翹楚,一流的劍中高手,誠然不可思議。
“你父親太客氣了……”崔平微微一笑,“什麼北秦南崔,都是江湖的過譽、溢美之詞……要說到劍,你父親才稱得上是個行家,他隻是輕易不露而已,那是因為……”
看了簡昆侖一眼,崔平暫時壓住了話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名高見嫉,木秀風摧……這個天底下,誰也不敢自稱老大,強中更有強中手,能人背後有能人……少君,你千萬可得要記住這句話……否則可要吃大虧……我想這便是你父親打發你出來這一趟的原因了。
”崔平眯着一雙細細的長眼,向對方瞧着。
簡昆侖應道:“我記住了。
”
“現在記住,卻是晚了,太晚了!”
崔平端起茶碗。
喝了一口:“你已經開罪人了。
”
放下茶碗,他身子坐正了,神色間一派正經。
“開罪了一個大敵,這個大敵便是我與你父親聯在一起,也不敢輕易招惹,而你才一出來,便與他們結上了梁子,這個梁子還不小……”
簡昆侖呆了一呆,心裡随即明白。
崔平冷冷一笑,一霎間那清癯的瘦臉上,竟泛起了隐隐愁容。
“這便是我要跟你說的了,少君,你初次出道,便結了如此大敵,實非佳兆。
你隻道那個為你所敗,乘船逃開的人,是尋常人物麼?”
“他的出手不高!”簡昆侖搖搖頭又說:“雖是功力不弱,卻并非十分出色……”
“你也不能小瞧了他!”崔平說,“這個人我知道――九尾桑弧,詭計多端,陰損狠毒,在此滇桂地方,是出了名的難纏……但是,厲害的,還不是他,而是他身後的那些人,以及那個龐大的黑道勢力……”
簡昆侖道:“那些人是誰?什麼勢力?”
崔平看看他歎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