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道:
“這一說不使國公更受人猜忌了嗎?”
楊素搖手道:“老夫今日之地位,又何止是受人猜忌,連皇帝都對老夫恨得牙癢癢的,恨不得砍下我的腦袋。
”
張出塵一怔道:“這又何至於是!皇帝與國公不是十分交好的麼?以前經常找國公商讨國情的。
”
楊素道:“那是從前,他有求於老夫,才走動得勤,現在他當了皇帝,就想壓壓老夫的氣勢了。
老夫偏不給他面子,今天在禦操場上,他就碰了一鼻子的灰,老夫陪他一起進入校場之際,三軍兒郎齊呼萬歲,曆久不絕,那小子十分高興,以為他已得三軍之擁戴,擺手招呼,想要對軍士們說幾句話的,那知連擺了好幾次手,歡呼依舊,沒一個人理他,後來老夫一伸手,全場立刻肅靜無聲。
”
李靖驚問道:
“皇帝當時作何麥示?”
楊素大笑道:“他還能有何表示,心裡即使不高興,表面上也不敢顯露出來,禦林軍是戍守宮門的禁軍,跟皇帝的關系何等密切,他都無法控制,還能對老夫如何。
”
李靖道:“國公,不是再晚聳人聽聞,故意把事态說得嚴重,人臣之勢震主,是件很危險的事。
”
楊素道:“這個老夫知道,那也要看什麼人。
自漢末董卓之後,曹孟德繼之,一直到後來的魏晉南北朝,曆經宋齊梁陳之變,差不多代代都有這種情形。
”
李靖輕歎道:“國公,若是當政者是個懦庸之徒,國公這種做法自無問題,但再晚看楊廣不是個庸主,他的城府很深,心雄志大,絕不甘心受屈於臣下的。
”
楊索道:“他也隻有不甘心而已,卻是沒辦法。
目前天下兵權,一半在老夫手中,隻有宇文述手上還掌握着三分的兵權,但仍不足與老夫相抗。
”
李靖道:“他不會在明裹對付國公的,因為國公對他的輔佐支持之功太大了,也為天下人所共知,若是他對國公不禮,天下人都會罵他涼薄忘恩負義,不過暗地裡,國公倒是要小心一二……”
楊素哈哈大笑:“這豎子有這個種,老夫倒也佩服他了。
我告訴你們一個笑話,就在他登基的第一天,由後殿出來,要登上金銮殿的龍座,接受群臣的朝賀,這小子居然吓得兩條腿發軟,一連幾次都沒能坐上去……”
張出塵道:
“這怎麼可能呢?”
“那龍座原是他老子的,高度也配合他老子的身材,他此他老子矮上一截,腿子不夠長,必須要踞起雙腳,屁股才能搭上椅子邊,那知他雙腿抖個不住,硬是坐不上去。
老夫一看不像話,跨前幾步,托了他一把,才将他托了上去,沒有老夫,他這皇帝還做得成嗎?”
李靖沉思片刻問道:“現在國公仍是每天要托他嗎?”
楊素道:“那怎麼曾呢?當天他就召進匠人,将龍案龍椅的腳鋸短了一截,以适合他的高度。
”
李靖道:“國公,從這件小事可見其人了。
一般而言,對先人的遺澤一定十分愛護,不忍毀損的,那具龍椅遠是由晉代一直留傳下來,不知坐過多少皇帝,都沒有一個人去改變它,隻是在座前加一個踏凳以調整高矮而已,可是到了楊廣手中,立作改變,可知他是個不受拘束的人。
”
楊素忽地一驚道:“不錯,老夫倒沒想到這地方去,當時他要鋸椅腿,老夫就說這是留傳了好幾代的東西,而且雕就的整條龍,破壞了可惜,加個墊腳凳就行了,他說曆來那些皇帝在上面坐不久,就是因為這椅子的四條腿太高了,坐的人都要遷就它,人為物制,天子之威何由得申?他要踞短它,要它受人的控制,當時老夫聽了也認為很有道理,還稱贊了他幾句。
”
李靖道:“這已經很明白地說明他的個性了,凡是抗逆他,或是對他不方便,不适合的東西,他都不允許存在,國公豈可不小心點?”
楊素笑道:“他如果有砍下老夫腦袋的機會,他是不會放棄的,隻不過他也是聰明人,知道老夫的存在,對他隻有好處,雖然隻是受點氣,但老夫既無後人,也無居帝之心,隻要老夫一死,兵府盡皆歸他,那時他就是真正天下一統的王宰了。
”
李靖道:“問題是他是否有那份耐心。
”
楊素道:“老夫行年已八十有餘,在世之日無多。
”
張出塵卻一笑道:“老爺子,你雖然已經八十多了,但是齒牙未脫,腰腿猶健,上馬下馬都不用人攙扶,還有得活呢,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那位做皇帝的,還可能去在您的前頭呢!”
這裡的幾個人,沒一個對皇帝是有真正的故意,所以他們談起炀帝來,也沒當回事。
楊素心裡是十分高興的,樂得哈哈大笑,口中卻道:“不行!不行!到底是老了,尤其是眼睛,以前還能在燈下看蠅頭小楷,現在卻不行了,非得有整個蒼蠅那麼大才能看得清楚。
”
以八旬餘老翁的眼力而言,這已經是了不起了,所以李靖一笑道:“照國公的龍馬精神而言,比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