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體重增加了這麼多——上次在離婚裁決法庭裡看到他時,他還很瘦;二是,我們竟然在我已有五年沒來了的南韋爾弗利特海灘上相遇了。
沃德利側過身子,把手伸向我正坐着的地方。
“蒂姆,”他說,“你的行為方式說明你完完全全是個潑婦的兒子,但我想讓你知道,我并不沉湎在令人不快的感情裡。
生活,正像一個人的朋友不斷告誡他的那樣,太短暫了,沒有空兒總去琢磨令人不快的往事。
”
我握了握他的手。
如果他想同我握手,我也沒法拒絕。
畢竟,他妻子在坦帕的一個酒吧間裡遇到了徹底破産了的我——那是他在将近五年後第一回見到我——給了我一份差事,給他們當汽車司機,在他鼻子底下把我帶上她的床,我們因此而重續我們在北加利福尼亞度過的良宵,然後,她鼓動我鼓動到這樣一種程度——我絞盡腦汁地去想萬無一失地殺掉他的方法。
謀殺他的火花還沒亮就熄滅了,我在離婚審判時,做了對他不利的旁證,态度堅定地發誓說——并且有些碰巧還就是真的——他要送給我一大筆錢,懇求我在法庭上做對她不利的旁證。
我又說,他建議我把帕蒂·拉倫帶到基韋斯特的一座房子裡,在那兒,他準備和一個偵探、一個攝影師來一次突襲。
那純屬胡編亂扯。
他以前隻是自己嘟囔過這種想法。
我還說,他請求我去誘奸她,目的是以此作為他的證據,那真是個成功的僞證。
我為帕蒂·拉倫提供的證據帶給她的好處,可能同她的律師用錄像機訓練她帶給她的好處一樣多。
沃德利法律上的全部火力一齊對準了我,頓時,我在證人席位上成了個明星。
這些飛來的子彈極力把我渲染成一個曾犯過罪的人和海濱酒徒。
這些子彈要多卑鄙有多卑鄙,但我這麼幹怎麼能保持我良心上的純潔呢?我在沃德利家當司機的時候,他可是把我當作埃克塞特的老同學看待,而我呢,一直沒有機會回報他。
“是的,”他說,“有一小段時間我感到難過,但米克斯總對我說,‘沃德利,甩掉自憐吧。
這個家養活不起這種感情的。
’我希望他們現在把米克斯投進最糟糕的坑裡,但不是在這兒,也不是在那兒。
人得接受他人的忠告。
”
他說話的聲音最該死不過了。
我待一會兒會描述這種聲音的,但是現在,他的臉直接對着我。
跟許多粗俗的人一樣,他有個習慣,當他對某個坐着的人說話時,他總是貓着腰向前探着身子,把嘴放到你周圍的空間裡,使你總感到不舒服,你接受的是他那貴族式的唾沫星子。
當陽光照在他臉上時,他看上去,特别是在近處看,活像個麥面團。
他要是不穿得這麼整齊筆挺,他的外貌就會顯得呆呵呵的,因為他那薄薄的黑發直豎着,五官顯得呆滞,臉松松垮垮地繃着,可他那雙眼睛實在很吓人。
它們很亮,有種古怪的能力,隻要有人一句話說得不中聽,它們就會立刻變作兩團怒火,好像魔鬼打了他一下似的。
所以他那雙眼睛竭力想占有你,盯進你的臉,好像你是他找到的第一個長得與他相像的人。
然後是他的聲音。
我父親一定會憎恨這種聲音的。
上帝肯定是在用沃德利的聲音來誇耀他的莊嚴。
沃德利的雙元音發音彌補了他其他的缺陷。
那些動人的雙元音使下裡巴人一下子變成了陽春白雪。
如果說我用了點時間描述了我的老同學,那是因為我仍然處在驚愕之中。
我多年來一直相信巧合的神力。
我甚至認為,在發生一些特殊的或可怕的事情時,一定會遇到某種巧合——這是我希望能夠解釋的一種稀奇古怪但又強有力的觀念。
但沃德利竟然願意在這個海灘上露面——如果對此有個理智的解釋的話,我會更加高興的。
“你竟會在這兒,真是不可思議。
”我想都沒想就說道。
他點了點頭。
“我絕對相信巧遇。
如果我有個聖人的話,那麼她的名字就是無意中發現珍寶的運氣。
”
“見到我,你似乎很高興。
”
他想了想這句話,雙眼目不轉睛地盯着我的眼睛。
“你知道,”他說,“考慮來考慮去,我認為我是這樣。
”
“沃德利,你本性很好。
請坐。
”
他依了,對我來說,這是種解脫。
現在,我不必去死死地瞅他的眼睛了。
然而,他大腿上的肉和他的其餘部分一樣,激增了很多。
他的大腿靠着我的大腿,一大塊軟乎乎的親切的肉。
事實是,要是某人在那方面有才能的話,他就能抓住他,如此等等。
他的肉有着那種女子已到結婚年齡特有的消極忍耐性,它乞求受到淩辱。
在監獄裡,現在我想起來了,他們常常管他叫“溫莎公爵”。
我常常聽到犯人們這樣議論沃德利,“噢,溫莎公爵,他的屁眼子有水桶那麼大。
”
“你看上去身體不太好。
”沃德利咕哝道。
我沒搭理這句話,接着問,“你在這些地方待了多長時間?”我的意思是指這個馬可尼海灘,南韋爾弗利特,科德角,新英格蘭,或者也包括整個紐約和費城,但他隻是揮了揮手。
“咱們談談吧,”他說,“談談重要事兒。
”
“這容易。
”
“是容易,麥克,你說的對。
我總說——實際上,我過去常對帕蒂·拉倫這麼說,‘蒂姆舉止落落大方,他天生就有這份才能。
正像你似的,他是什麼就說什麼。
可對這件事,他最虛頭巴腦裝面子了。
’當然,我正試圖偷偷摸摸地把一條線索放進她那執拗的大腦裡。
我是煞費苦心,試圖灌輸給她一個觀念,要她怎麼樣去守規矩。
”他笑了起來。
這笑聲中蘊含了巨大的興奮,它是那些當他們孤獨地生活時,他們在大笑聲中度過他們的生活的人展露出來的,所以,要是笑聲裡有許多孤獨的話,那它就也有着不同尋常的個性,好像他并不關心在他的自來水工程中顯示出了多少最可怕的陰溝和陷阱。
他絕對是以為,他自己的那種自由抵得上其他一切了。
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