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燈光刺眼的平台上,那兩個俄國人在等着,當貝拉薩爾走過去和他們說話時,馬隆又一次用心把他們的長相記在心裡,然而他知道他不能總盯着他們看,便做他最想做的事——轉頭打量着西恩納,想從她臉上看出在伊斯坦布爾發生了什麼事,想看出她現在在想什麼,有什麼感覺。
但他心裡一沉,因為她避開了他的視線,他不知道她是因為害怕呢還是被他臉上的傷吓着了,可是即便如此,如果她要是對他還有點關心的話,那麼她至少可以同情地看他一眼吧?不,她可能是害怕貝拉薩爾不高興吧。
當貝拉薩爾和俄國人說完話回來後,同西恩納、馬隆一起穿過平台進入莊園,後面跟着三個守衛。
當他們在爬樓梯時,貝拉薩爾說:“從現在起,如果你想在夜間工作,叫一個守衛跟着你。”
“你這話聽起來就好像我是個囚犯。”
貝拉薩爾沒吱聲,和西恩納爬上頂樓,兩個守衛跟着他們,另一個守衛跟着馬隆。
從上面模模糊糊地傳來貝拉薩爾的聲音:“等等,親愛的,我還有話跟你說呢。”
馬隆的心立即忐忑不安起來,但跟前有個守衛監視着他,他便極力裝着好像沒聽見貝拉薩爾的話。這時,一個身材矮胖的男人拿着一個醫藥箱走了上來,馬隆便把目光轉向了他。
在馬隆的房間裡,醫生為他清理了傷口,洗掉了血迹,然後給傷口塗了刺鼻的消毒水。被手電筒打的傷口縫了五針,至于血肉模糊傷口極深的嘴唇,醫生說,隻能讓它自己慢慢愈合了。“縫合的傷口處不要沾水。”醫生的英國口音很重。“這些藥每隔6個小時服兩片,它們會緩解疼痛,我明天再來給你檢查一次。”
醫生走了,一個守衛站在門廳裡,馬隆關上門并上了鎖,脫下了沾有血迹的衣服,扔進了洗衣筐裡,打開了水龍頭,頭盡量向後仰着,以免被水濺上,因為醫生告訴過他縫針的傷口不能沾水。他用水清洗了胸脯上、胳膊上和手上的血迹,不論他怎麼洗,都感覺洗不幹淨。
這個混蛋,他不停地自言自語地罵道,但很快憤怒轉為了擔憂,隋況好像有點不妙。
他用毛巾把身上大緻擦了擦,大着膽子照了照洗手間的鏡子,也被自己嘴和臉部受傷的樣子吓了一跳。開始還不感到疼,可現在卻感到疼痛難忍,即便這樣,他也不敢吃醫生給他開的藥,因為他不知這是什麼藥,藥的效力有多大。貝拉薩爾很有可能會讓醫生給他一些麻醉藥,我得保持頭腦清醒。
馬隆穿上拳擊運動褲和一件T恤衫,拿起他一直放在床邊桌上的小草圖簿,倚靠在床頭上,閉上眼睛,凝神思索了一會兒,然後睜開眼睛,開始将他來的那天早晨和今天夜裡見到的那個俄國人的臉部勾畫出來。橢圓形的臉,沉陷的眼睛,高額頭。他又極力回想他的下颌是否突出,是弧形眉還是直眉,邊想邊快速地畫着。當基本人形畫出來後,他又作了修改,然後又回想起那個俄國人更多的特征,又進行修改,使它更加準确、生動。直到經過二十分鐘三次的修改後他才對這張草圖感到滿意。然後把它放在一邊,開始勾勒那個有着矮壯身材、濃濃眉毛的另外一個俄國人的臉部畫像,這幅畫花了他較長時間,直到半個小時後他才滿意。
畫完後,他把這幅畫也翻了過去,這樣他就可以不再看到畫完的這兩幅畫,又開始邊回憶邊畫。有第一次畫像的基礎,在更短的時間内,也就十分鐘的時間,就又将第一幅畫勾勒出來了,又以同樣的方法畫完了第二幅畫像,然後将它們和第一次畫的兩幅畫加以對比,看看有哪些地方相同,哪些地方不同,哪些地方相差得比較多,以确保他的記憶準确無誤。然後他又重新畫,畫了好幾遍,一次比一次用的時間少,而且每幅畫都相同。最後他相信自己能完全記住這兩個人的長相特征了,無論什麼時候他都能畫出這兩個人的臉部畫像,然後他把這些畫像折疊成一寸長的紙條,看起來像手風琴,把它們立在洗手間的洗滌槽裡,劃了一根火柴,将每個紙條上端點着了,看着火苗一直燃燒到紙的底部,化為灰燼。這樣疊紙的好處是燃燒時幾乎沒煙,這一招是他在高中時上物理課學到的,誰說對年輕人的教育是浪費時間?他邊想邊将紙灰用水沖下去。他本來想将紙撕碎;中到廁所裡,但他害怕有些碎紙會像平時用的手紙一樣又漂浮上來,就很有可能被來打掃衛生的女仆人發現,她可能就會告訴貝拉薩爾她在馬隆房間内看見的異常情況。如果貝拉薩爾知道了馬隆已經給那兩個俄國人畫過臉部像,他就得到他所需要的所有證據了。
他打開窗戶以确保将房間的每一縷煙都吹淨,讓人聞不到煙味。當做完這一切後他對自己感到相當滿意,然後熄了燈,爬上了床,這時已是将近淩晨五點鐘了。
但他并沒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