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森森的房間更加劇了這種幻覺。屋外的幾縷光線透過厚厚的窗簾照射進來。在濃濃暮色中,她對面似乎有幾個女人的臉在飄移着,令她毛骨悚然,更讓她心悸的是,當她看到蔡斯為她畫的像時,她感到就好似看到鏡子裡自己的身影。眼前的畫像跟她驚人的相似,但她從未被畫過這麼多的肖像,這又怎麼可能呢?她轉動位于她左邊的電燈開關,突然亮起的燈光刺得她的眼睛不自覺地眨了幾下,然後看到整面牆上都是畫像,更是驚得目瞪口呆。
總共是七幅畫像——一幅是她本人的,另外還有三組畫像,每一組都是由一張臉部和一張全裸畫像組成。每一組畫像都是由不同的畫家完成的。但是這些臉部畫像都非常相似,相同的姿态,相同的比例,飄拂的發型也一樣,這也是德裡克一直堅持要這樣子的。無論從遠處看還是在陰影裡,畫上的女人都可以被錯當成西恩納,而西恩納也可以被錯當成畫上的女人。老天哪!她想。她身子發抖,走近這些畫像,有些是油畫,有些是水彩畫。三組畫的簽名各不相同,表明每組都是由不同的畫家完成的。他們都是20世紀末著名的繪畫大師,聲名遠揚,即使不涉足繪畫領域的人也都久仰他們的大名。
簽名旁邊标注的日期都各不相同。第一組是十五年前的日期,第二組是七年前的,而第三組又比第二組晚了三年。但是從每組畫像的臉部來判斷,她們的年齡都一樣——三十歲左右,表明了除非這些畫像是臨摹的,否則就是畫中人各不相同。使西恩納感到更心驚肉跳的是她發現第三組畫像的日期竟然和德裡克當初在米蘭解救她是同一年。上帝啊,他在發現我之前,肯定對第三組畫像中的這個女人已産生厭倦,因為她臉上已開始出現了皺紋。他便把她殺掉,選擇了長相和她,或者說和所有畫像中的這些女人相似的更年輕的女子來代替她——也就是我。
但是五年前當德裡克來到她住的旅館時,看到她如此憔悴的臉和臉上的青紫腫塊時為什麼還要她呢?她突然記起了一直在莊園等着的那位整形醫師,想到這兒,她不寒而栗。他說他可以把她挨打的那些傷疤遮蓋起來,當拆下繃帶後,她注意到自己和以前不太一樣,這裡說的不一樣不是變得更好看或是比以前難看,而就是和以前不太相同,比如說她的顴骨似乎高了一點——可她當時還以為那是因為要遮蓋住傷疤才變成這樣的。現在她意識到,老天啊!原來是德裡克告訴整形醫生把我的外貌變得和畫中這些女人更相像。
她驚慌地環顧了一下房間,當她看到另一面牆上挂滿照片時,感覺渾身冰涼,牙齒打顫。有些是黑白照,有些是彩照,有些是特寫照片,有些是群體照。有些是在外面拍的,有些是在富麗堂皇的室内拍的。但這些照片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每幅照片裡都有同一個女人。雖然一些照片拍的時間比較早,有點難以辨認,但毫無疑問這些照片記載了她從一個少女到成人女性的成長過程。
她長得像我,西恩納想,也像所有其他畫像中的女人。不,錯了,我弄反了,我們都像她,這就是德裡克選中我們的原因。
但她到底是誰?架子上擺滿了女人的鞋子,她的鞋子,西恩納想。人體模型上挂着節日晚裝,她的晚裝,西恩納想。她拿起一個皮面的剪貼簿,打開它,當她看到裡面有克裡斯蒂娜·加布裡埃拉·貝拉薩爾的出生證明時驚呆了,是德裡克的妹妹?她于1939年5月14日生于羅馬。
比德裡克小一歲。
她苦澀地将牆上的照片又看了一遍,确定了又一個事實——在這些照片裡沒有一張是這個女人年齡較老一點的照片。她的心怦怦地跳着,拿起那本剪貼簿,嘩嘩地翻到最後一頁,因為她知道,以一個人的出生證明開頭的書理所當然會以他的死亡證明結束。在最後一頁,有一張從羅馬報紙上剪下來的已發了黃的剪報。她的父母當年堅持讓她學意大利語,所以她看上面的字一點問題沒有。
克裡斯蒂娜·加布裡埃拉·貝拉薩爾(她的姓氏表明她沒結過婚)于1969年6月死于羅馬,是從一家旅館十二層樓的陽台上摔下去的。西恩納計算了一下,1969減去1939,克裡斯蒂娜那時正好三十歲。
和我現在一樣的年齡,西恩納想,也似乎和畫像裡的女人們一樣的年齡。她驚恐萬狀,不由自主地轉向房間的一個角落,那兒有一張古董桌子,上面有一個骨灰甕。這個甕有幾百年的曆史了,上面已褪色的繪畫裡有一群少女在恬靜的森林裡,躺在一條小溪旁。西恩納完全猜得到這個甕裡的骨灰是誰的。她也完全知道如果德裡克發現她闖入了這個禁地會對她做出什麼。他會不等到第二幅畫像完成就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