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麻風病人被槍殺在離布拉卡岸邊不過幾米遠的地方,可對布拉卡的大多數人沒什麼影響,隻是日後他們更加仇恨德國人了。
這事件把戰争的現實帶到了家門口,大家終于意識到現在他們的村子與這次世界大戰的任何地方一樣不堪一擊。
人們反應各有不同。
對許多人來說,隻有上帝才能帶來真正的和平,所以有時候教堂裡擠滿了彎腰禱告的人們。
一些上了年紀的人,比如佛提妮的奶奶,很多時候都陪着牧師,他們身上總是帶着一股甜蜜的熏香味道。
“奶奶聞起來像蠟燭!”佛提妮會說道,圍着老奶奶跳來跳去。
奶奶溺愛地朝她唯一的孫女笑着。
即使上帝沒有現身,沒有做些事情幫助他們赢得這場戰争,她的信仰告訴她,上帝在這場戰争中是站在他們這邊的。
當破壞教堂、毀滅教堂的消息傳到她耳朵裡時,她的信念更加堅定了。
聖徒日還是進行了慶祝。
聖像從它們的安放處取下來,由一個個牧師列隊拿着,鎮上樂隊跟着他們,黃銅管樂和鼓奏出一點也不虔誠的刺耳音調。
雖然沒有豐盛的宴會和焰火的聲音,可是當遺物安全回到教堂後,人們還是狂熱地跳起舞,唱起難以忘懷的歌,熱情比和平時期更甚。
占領時期的憤怒與沮喪被上好的葡萄酒沖刷掉了。
可是黎明時分,大家恢複了冷靜,一切還和從前一樣。
此刻,那些沒有岩石般堅定信仰的人開始懷疑起來,為什麼上帝不回應他們的祈禱?
無疑,德國人對這些神聖與奇怪的世俗活動感到很迷惑,但知道最好不要加以禁止。
即使如此,他們還是盡量幹涉,牧師正要開始一項儀式時,他們去盤問他,而且在大家跳舞跳得正酣時搜查房屋。
在斯皮納龍格島上,蠟燭每天都燃着,為大陸上的苦難祈禱。
島民們很清楚,克裡特人生活在德國人殘酷的恐怖之下,他們祈禱占領馬上結束。
拉帕基斯醫生相信醫學的力量,不相信神的幹預。
他逐漸清醒過來,知道研究和臨床試驗或多或少地被放棄了。
他寫信給伊拉克裡翁的克裡提斯,可一連幾個月沒有回音。
他得出結論,克裡提斯一定在處理更加緊急的事務,于是隻好聽之任之,在跟他見面前再等上一段時間。
拉帕基斯增加了去斯皮納龍格的次數,從一周三天增加到一周六天。
有些麻風病人需要持續關注,單單阿西娜·瑪娜基斯根本應付不過來。
伊蓮妮就是這樣一位病人。
吉奧吉斯忘不了那一天他到島上,看到的不是妻子苗條的身影,而是她的朋友,矮墩墩的娥必達。
他心跳得很快。
伊蓮妮出什麼事了?這是第一次她沒來這裡接他。
娥必達先開口了。
“别着急,吉奧吉斯,”她說,語調盡量讓人放心,“伊蓮妮很好。
”
“那她在哪兒?”他的聲音裡明明白白有種驚慌。
“她得在醫院裡住上幾天。
拉帕基斯醫生要觀察她幾天,等她的喉嚨好了才行。
”
“會好麼?”他問。
“我希望如此,”娥必達說,“我肯定醫生們會盡力。
”
她的語氣很含糊。
對伊蓮妮活下來的機會有多大,娥必達知道的不會比吉奧吉斯更多。
吉奧吉斯把他帶來的包裹放下後,很快就回布拉卡去了。
那是星期六,瑪麗娅發現父親比平時回來得早。
“這次見面時間很短,”她說,“媽媽怎麼樣?您有沒有帶信來?”
“恐怕沒有信,”他回答說,“這周她沒時間寫信。
”
這全是實話,可他很快又出了門,生怕瑪麗娅再問問題。
“我四點鐘前會回來,”他說,“我要去補漁網。
”
瑪麗娅覺得不對勁,那種感覺一整天都萦繞心頭。
接下來的四個月,伊蓮妮都躺在醫院裡,她病得太厲害了,實在無法掙紮着穿過地道來見吉奧吉斯。
每天當他帶着拉帕基斯上斯皮納龍格時,他都徒勞地盼着能看到她站在松樹下等他。
每個晚上拉帕基斯會向他報告,起初還有點希望的氣味。
“她的身體還在與疾病搏鬥。
”拉帕基斯說,或者,“我想今天她的體溫略有下降。
”
可是醫生不久就認識到,他這是在編造虛假的希望,這些希望越強,當最後日子來臨時,就越困難。
他從内心裡知道,這些日子終會到來。
當他說伊蓮妮的身體在搏鬥時,他并非在撒謊。
她的身體确實在進行着一場狂怒的戰鬥,每個組織都在與企圖控制它們的細胞作鬥争。
麻風病有兩種可能的結果:惡化或好轉。
伊蓮妮的兩條腿、背部、脖子和臉上的損害正在成倍擴大,她痛苦地躺在那裡,無論朝哪邊翻身都痛苦不堪,身體成了一大團潰瘍。
拉帕基斯盡一切可能來治療,堅持最起碼的原則:如果潰瘍能保持清潔,不感染,也許能減少緻命的細胞繁殖。
在這個時候,娥必達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