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娅希望時間靜止不動時,時間卻過得飛快,不久,她就将被卸放在那個浪濤拍岸的陰冷之處。
這是她第一次希望小船的馬達停止轉動,可是克裡特島與這座小島之間的海峽僅片刻間的距離,沒有回頭路。
她想抱着父親,求他不要把她一個人,連同兩隻裝着她生命的箱子抛在那裡。
她的眼淚流光了。
自從她發現腳上的斑痕後,多少次,她把佛提妮的肩頭哭濕,臨行前兩個不幸的夜晚,她流的淚水,把枕頭都濕透了。
現在不是落淚的時候。
他們倆在那裡站了幾分鐘。
吉奧吉斯不會讓她一個人在這裡,一直等到有人來他才會走。
他現在像島民一樣熟悉迎接新來者的流程,到時候島上會有人來接她。
“瑪麗娅,勇敢些。
”吉奧吉斯靜靜地說,“我明天會回來。
如果能夠,來看我。
”
吉奧吉斯把瑪麗娅的兩隻手緊緊攥在自己手裡。
他這些天很大膽,特别是和女兒在一起時。
如果他也染上麻風病,見他媽的鬼去吧!也許那才是最完美的結局,因為他能來島上和女兒生活在一起。
如果真是那樣,島上物資的運送會成問題。
他們很難讓說服其他人來運送,那會給島上生活帶來難以形容的困難和痛苦。
“隻要能來,我當然會來。
”她回答。
“我肯定你能。
瞧!”吉奧吉斯指着長長地道處浮現的人影說,那人影正匆匆穿過老要塞城牆,“那是尼可斯·帕帕蒂米特裡奧,是島主。
我昨天給他送了個信,說我今天會送你來。
應該問問他。
”
“歡迎來斯皮納龍格。
”帕帕蒂米特裡奧向瑪麗娅說。
他的語調怎麼能這樣輕松?她很疑惑,片刻間有點走神。
“你父親昨天給我送了個信,告訴我你今天會來。
你的箱子很快會送到你的住處。
我們可以走了嗎?”
他示意她該走幾步跟上他,進入地道。
幾周前,在聖尼可拉斯,她看了一場好萊塢電影,影片裡的女主角優雅地從豪華轎車裡走出來,被領着走上紅地毯,進入大酒店,門童拎着她的行李。
瑪麗娅盡量想象自己處在那種場景裡。
“我們走之前,”她急急地說,“我能請求您同意,當我父親送拉帕基斯醫生和物資來島上時,能讓我來看看父親嗎?”
“哎呀,當然。
”帕帕蒂米特裡奧渾厚的聲音說,“我想就這樣說定了。
我知道你并不會逃跑。
有一段時間我們不得不阻止人們走出地道上碼頭,因為怕他們逃跑,可是現在大多數人都不想離開島嶼。
”
吉奧吉斯想把父女分離的時刻抛在腦後。
“我知道他們會對你很好的,”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安慰她,“我知道他們都很好。
”
他們兩個人總有一個得先轉身走,吉奧吉斯等着女兒先走。
他一直後悔,十四年前伊蓮妮來這座島時他走得太倉促了。
當時他太悲痛,結果連再見也沒說就駕船先走了,可是今天,為了女兒,他一定要鼓起勇氣。
吉奧吉斯現在對這座島很熟悉,而這麼多年來,他來島上純粹是為了工作,每個禮拜一到兩次的實用之旅,每次都是把箱子卸到碼頭上,就急急地返回了。
那些年,他看着小島一點點變化,對這座小島的看法多了點人情味,島外沒有人能像他這樣。
自從一九四〇年選舉後,佩特羅斯·肯圖馬裡斯最終退下來,尼可斯·帕帕蒂米特裡奧一直擔任島主,他在位的時間比他的前任更長。
他在斯皮納龍格島上已經做成了很多事,島上也越來越強大,所以每年春天,他都幾乎以全票通過一再連任,沒人覺得奇怪。
瑪麗娅還記得那天她父親把雅典人送上斯皮納龍格的情形。
在生活很少被這般激動打斷的時代,那是這個世紀最富戲劇性的一段插曲。
母親信中經常提到這位英俊的黑發島主,以及他給這座島帶來的變化。
現在他已經頭發灰白,可還留着伊蓮妮信中描述的那種小鬈須。
瑪麗娅跟着帕帕蒂米特裡奧進了地道。
他拄着拐杖,走得很慢,身體幾乎完全倚在拐杖上,他們終于看到盡頭的光線。
瑪麗娅從地道的黑暗中走出來,走進她的另一個世界,她像任何新來者一樣驚奇。
盡管母親在信裡描述充分,繪聲繪色,她對眼前所見還是沒有準備。
一條長長的路,一排店鋪,所有的房屋的百葉窗都重新刷過,窗口對着的花壇裡全種着遲開的天竺葵,有一兩戶大房子還有雕花的木陽台。
時間還太早,沒什麼人起來,隻有一種人,就是面包師。
新鮮烘焙的面包和餡餅的香味溢滿街道。
“佩特基斯小姐,我帶你去看你的新家之前,先來見見我的妻子吧。
”帕帕蒂米特裡奧說,“她為你做好了早飯。
”
他們往左轉進一條僻靜小街,接着就進了一戶房門沖外的院落。
帕帕蒂米特裡奧打開一扇門,探頭進去。
房子是土耳其人建的,帕帕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