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聽聽吳太太彈鋼琴,她會彈《揚基杜德》和《迪克西蘭德》,和羅傑斯先生彈得一樣好聽。
王先生,你會唱歌嗎?”
“會唱幾句中國戲曲。
”王大答道,“那還是多年以前……”
“京劇?”唐小姐激動地叫道:“太棒了!吳太太也唱京劇。
我認識一個會拉胡琴的人,他在北京曾給梅蘭芳拉過京胡,我可以把他請到我們家來伴奏。
你和吳太太可以在他那把著名的胡琴伴奏下唱京劇。
他來的時候我一定通知你。
你把電話号碼寫在我的記事簿上了嗎?”
“寫了。
”王大說着,把金黃色記事簿交還給她。
她把記事簿放回手袋,建議道:“我們到公園去吧,今天的陽光挺燦爛。
要不就開車去海邊。
我哥哥幫我買了輛新車,我正在教吳太太開車。
張先生,王先生,你們今天下午有空嗎?”
王大期待着張靈羽接受邀請,但是張靈羽找了個借口推辭了,他說他們得去海灣對面去拜訪一些朋友。
唐小姐非常遺憾,“你們一定要抽空去看我們。
”她反複叮咛,然後付了賬單,挽着吳太太的胳臂離開了茶樓。
“為什麼你沒有接受邀請?”走出茶樓時王大問道,“我覺得她蠻有味的。
”
“你的意思是說她很性感。
”張靈羽嘿嘿一笑道。
“我們和他們一起去玩也許會很開心。
”王大說。
“她的話太多。
”張靈羽說,“跟她在一起,我連一句話都插不進去。
我喜歡講話,也喜歡聽别人講話,你是知道的;但她說的話沒有一句值得一聽。
我猜想,她恐怕隻适于用來做愛。
但對我來說,正如俗話所說,純粹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你不用着急,很快就會見到她的,過不久她就會打電話給你。
你注意到沒,在隻有單方發言的談話中,她不是都一直在注視着你,還邀請你去她家,或是她未來的幹媽家嗎?也許你在她的眼裡也非常性感。
你隻要小心應付,記住規則就是了。
”
當他們走向薩克拉門托大街,到達格蘭大道的時候,他們看見唐小姐和吳太太鑽進停在半條大街遠的一輛嶄新的别克轎車裡。
“我們往克蕾街走。
”張靈羽說着往左邊拐去,“要不然讓她看見,她就可能停下車來,再談上半個小時,也許會造成唐人街的交通堵塞。
”
“你認為她可能是一個淘金者?”王大問道。
“她可把我搞迷惑了。
”張靈羽說,“假如她是的話,她可能會盡量弄清你在哪兒工作,或者你的父親是誰。
但她對你的工作和你的父親并沒有表現出任何興趣。
好像她是那種逢場作戲型的。
”
一輛汽車的喇叭響了兩次,王大轉過身來。
明光铄亮的紅色新别克掠過他們身旁。
唐小姐對他揮了揮手,她那隻戴着首飾放在象牙色方向盤上的雪白玉手,她那帶着酒窩的燦爛笑臉,她那黑色的卷發和那花俏的紅披巾,映在車窗上,漂亮得就像全國發行的雜志上的一幅廣告。
王大咽着口水也向她揮了揮手。
他真希望自己在那車裡,開着車馳向金門公園,馳向大洋海灘,然後穿過克利弗劇院,拐進林肯公園……
“真是一輛好車!”張靈羽說,“也許是唐人街速度最快的車。
她哥哥一定像阿裡卡恩一樣富有。
”
“我覺得她不是一個淘金者。
”王大突然發現自己袒護起她來,“她不過是一個快樂、天真的女孩,喜歡講話,愛交朋友。
”
“希望你是對的。
”張靈羽過了一會兒說,“是的,我覺得她是一個逢場作戲的女孩。
她沒有淘金者的任何特點。
你想知道淘金者的特點嗎?”他停下來點了一支煙:“好,一個淘金者首先要看的是男人的鞋子。
她對男人的鞋子有着無可挑剔的眼光,她對鞋子的價錢比賣鞋的還要清楚。
在她的眼中,如果一個男人穿的皮鞋不值二十五美元,或者需要花上二十五美分擦一擦或換個鞋跟,這個男人就是屬于‘安全風險’很差的人。
假如你的鞋子過了關,她将會開始研究你的襯衣。
假如你穿得的很體面,但你的襯衣領口有點髒或者後背有點泛舊,她就會把你當作一個——以美國說法來說——當作一個phony(冒牌貨)來看。
假如你的鞋子和襯衣都達到了她的标準,那麼她就會要搞清楚——當然是以非常巧妙的方式——你是否有一輛汽車。
假如你有,好,她就會要求你帶她去你家,或者帶她去兜風,告訴你醫生說她需要呼吸大量新鮮空氣。
假如你的汽車碰巧是輛嘎嘎作響的老爺車,她就會突然頭痛起來,告訴你醫生就住在附近……”
王大幾乎沒有聽見他的朋友在講什麼。
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唐小姐,并且想象着他們已經接受了兜風的建議。
在他的想象中,他看到自己坐在她的身邊……汽車出了林肯公園,沿着風景如畫的海岸線飛馳,駛入普勒西迪奧區,然後拐進用黃燈作隔線的高速公路,穿過金門大橋,直接駛向馬林縣境内那些美麗的綠色山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