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床上,雙手抱着頭(我老是做出這類極端的姿勢),心想人們并不是怕下雨。
剛從理發店裡出來的人才怕被雨淋着,然而沒有一個人擔心雨會一直下個不停,連續不斷的雨流使一切消失——毀滅一切。
我站在窗前,我眼前呈現出來的各種景象,雨蒙蒙的天氣、來來去去的人群和車輛,使我擔憂和困惑,突然之間害怕這壞天氣,而時間的流逝又一次使我感到恐懼。
28)鋪着白色漆布的桌子,廚房的家具,各種抽屜和吊櫃、窗和窗台、我對面的水槽、一大堆碗碟,還有那隻爐竈,我完全認不出來。
地闆的顔色好像變深了,有的地方地漆布脫了膠,靠牆放着兩把掃帚。
我注視着廚房裡的一切,無法決定是否要跨進去。
我站在廚房的門口,感到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
這些人是誰?他們在我家裡幹什麼?
29)那兩個波蘭人壓根兒不在乎我是否在場,他們隻管自己交談,他們的神态專注而平和。
卡勃洛溫斯基的目光轉向躺在木砧闆上的那堆不成形的軟體動物,不時地用刀尖在這裡或那裡切除突出的部位。
那條章魚的皮全部剝了下來,隻剩下觸手和末端還留着一些卷起的灰色的皮,像襪套一樣。
這些切下來的觸手離開木砧闆彎彎曲曲地向四面八方遊動,它們沿着水槽的底部,越過障礙,相互交纏重疊在一起。
最長的那些觸手懸褂在空中。
卡勃洛溫斯基放下刀子,轉身對我說,他開始掌握訣竅了。
他的意思是說,盡管水槽裡還有五條章魚相互交纏在一起,但他隻需要一刻鐘時間就可以全部把它們剝完。
再好不過,再好不過,我心裡嘀咕着,伸手到口袋裡去掏香煙。
我把煙忘在我的房間裡了。
30)大使将會說,争論已經展開,建議已經提出,結論已經得到,方案也已經通過。
制訂這些計劃時已經考慮到上下文之間的協調一緻,其目的是用經過充分研究确立的精确定義,對上次會議提出的措施加強實施的力度。
此外,這些措施本身的目的還在于使與會者更有力地協調他們的研究行動,更好地掌握這些計劃,并能使他們提高能力和效率。
由于與會者們的共同願望,他們已經同意在責任感、忠誠感以及凝聚力等方面加強合作,共同努力。
另外,他們還期待着——這句話出于大會主席之口——更多樣化的合作方式,目的是完成已經明确的主要目标。
你有沒有生菜盆?卡勃洛溫斯基問道。
對不起?生菜盆,他一面做了個模仿生菜盆的手勢,一面重複道。
31)卡勃洛溫斯基微微彎腰,将砧闆側轉,愛憐地将切成小圓塊的章魚肉倒進盤子裡去。
這隻次等塑膠做成的綠色高腳盤子,是他打開所有的壁櫥,把裡面的鍋碗盆碟翻遍之後,才在碗櫥裡找到的。
科瓦斯卡金斯基·讓一瑪麗也幫着一起找,但他的信心不夠足,最後隻是用目光仔細地在廚房裡搜索。
那條章魚已全部切開,魚身切成長條塊,觸手切成圓塊,變成活動着的一堆肉。
然後卡勃洛溫斯基用刀将它們統統劃進盤子裡。
這一動作完成之後,他從水槽裡又抓起一條章魚,靈巧地将它舉過我們的頭頂,然後彎下膝蓋,用一種包圍的動作将它平放在砧闆上。
我早已知道我馬上會離開廚房(我感到有點冷)。
32)我站起身,走出廚房,我要到房間裡去拿羊毛衫。
跨出廚房之前,我彎了彎腰,略帶歉意地笑了笑,我告訴我的客人我很遺憾,必須離開。
整個房子裡很安靜,我無聲地行走。
我曾經有多少次這樣子走過前廳,在走道裡,先向左拐,再向右拐,踏着有規律的步子走回我的房間?我已經有多少次這樣地做着反向運動,我心中自問。
走道的兩扇側門都半開着。
灰色的光線從門縫裡流瀉出來,在地毯上交叉。
我的鞋子踏着這些交叉的蒼白光塊,我向右拐,走進我的房間。
我站在窗前,用手摩擦我的胳膊、胸部。
我用手指在窗玻璃上勾勒出各種圖案,在水汽中劃出線條,無窮盡的曲線(外面,始終如一的巴黎景象)。
33)在家中的玻璃窗後看外面下雨有兩種不同的方式。
第一種方式是将視線固定在空間的某一點上,在選中的這一點上看雨絲的連續不斷,這種方式腦子比較輕松,不用去考慮運動最後的結果是什麼。
第二種方式要求你的目光具有更多的靈活性,即用你的目光跟蹤一滴雨的運動,從它闖入你的視野之内開始一直到它散落在地上為止。
這樣你就可以想象,雖然從表面上看雨滴的運動隻是一閃而過,最後它還是趨向于靜止不變。
其結果是連續不斷地将物體引向死亡,有時候這一過程看上去很慢,而死亡就是靜止不變。
好啦!
34)現在外面下着傾盆大雨:仿佛所有的雨都要一起落下,所有的。
水汪汪的馬路上,車子減慢了速度,汽車輪胎的兩側揚起了麥束狀的水花。
除了一兩把雨傘滑過眼前,整個馬路顯得毫無動靜。
行人在郵局的門前躲雨,他們相互擠在一起,在窄窄的台階上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