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的間歇。
我轉過身子,打開衣櫃門,在抽屜裡尋找。
内衣、襯衫、睡衣。
我要找一件羊毛衫。
什麼地方都找不到一件羊毛衫?我走出房間,用腳将擋在走道上的油漆罐移開,打開雜物間的門。
我在小房間裡彎下身子,将箱子一一移開,打開,尋找一件暖和一點的衣服。
35)貝殼、有收藏價值的石塊、長條形的瑪瑙、金屬杯、蛋杯、桌布、手帕、花邊、披肩、佐料瓶架、褂件、漆盒、開瓶器、舊的工具、牧羊刀、銀刀、象牙鼻煙壺、碟子、叉子、彩色小泥人、墜子。
我剛剛打開一隻大的鐵箱子,箱子上有一把褂鎖,還有松散的繩子捆着。
我看到裡面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感到奇怪。
這些東西應該屬于這裡從前的房客。
從這些優雅的木版畫來看,他們是挺會享受人生的。
36)我們是在搬進來的前夕認識原來的房客的。
在搬走之前,他們想見見我們。
他們打電話來邀請我們去喝上一杯。
我們當天晚上就去了他們家,我們還帶了一瓶波爾多酒。
男主人儀表不凡,他看了看我們帶去的酒瓶,說這瓶酒是好酒。
但他小心翼翼地笑了笑說,他不喜歡喝波爾多酒,他喜歡勃艮第酒。
我當即回答說,我呢,我多麼不喜歡他穿衣服的方式。
他的笑容凝結了,面孔漲得通紅。
後來出現了一段冷場,談話無法繼續進行。
我們四個人都站在樓道裡,交叉胳膊,眼睛向下。
愛德蒙松看着牆上的畫。
最後是女房客解了圍,她笑了笑,請我們進客廳去坐。
在一大堆待搬運的箱子中間,我們在折疊式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男主人拿來了一碗橄榄和一瓶勃艮第酒,彬彬有禮地将酒瓶打開。
為了從箱子裡取出水晶玻璃杯,我們不得不站起身把椅子折起來。
這些杯子用綢布包着,上下仔細地裹着舊報紙。
他們為我斟了酒,我說了聲這酒非常好,這使男主人感到放心,顯得比較自在。
他系上松開的圍巾,開始對我們談到他自己,談他的過去,談他的職業。
他是個拍賣估價人。
他的太太祖籍尼姆。
他們是在撒丁島的埃斯梅達海灘上相遇的。
這次他們之所以決定搬家是因為他們在巴黎住的時間太長了。
他們需要的是退隐,純潔的空氣和田野風光。
(他已經在想象:清晨醒來聽到的是莺啼鳥啭之聲,這個念頭令他興奮不已)。
因為今年年底他就要退休了,他們決定去諾曼底定居,住在一座略加翻修的農莊裡。
這樣的前景使他十分高興。
他可以在那裡釣魚、打獵、修修補補。
他還将寫一部小說。
你會有花園嗎?我問他,目的是避免他接着對我講述小說的主題、情節的曲曲折折、翻翻複複。
一個很大的花園,他答道,幾乎有公園那麼大。
我們可以在林下灌木叢裡散步,布列吉特,是嗎?布列吉特表示同意,她對我們笑了笑,并建議我們吃橄榄。
她把碗擱在箱子上,轉身問我是幹什麼職業的。
我?我說。
因為我接下來不作聲,愛德蒙松就代我作了回答。
當他們知道我是研究人員之後,他們很高興,并開始輪流地詢問我的工作,還發表他們的看法和意見。
他們興緻勃勃地講着,想要說服我,并為我出主意。
他們說,要是換了他們,一定會采取另一種不同的做法。
我把橄榄核吐在我的掌心裡,點頭表示同意,但并不真正聽他們的。
當他們說我那篇論文的主要論點應該怎麼怎麼樣時,他們站了起來。
他們大約以為我已經被他們說服,就對我們說可以去看一看房間,并給我們一點有用的意見。
我們邁步前行。
他們走在我們前面,将房間的陳設逐一進行介紹。
我們像參觀博物館一樣地察看了所有的房間,雙手放在背後,态度不冷不熱。
在浴室裡,他們強調說裡面的上下管道全部是他們自己出錢安裝的,牆上的鏡子是新的,他們還保留着購物時的發票,至于牆上的瓷片,貼了還不到兩個月。
卧室裡的地毯他們每平方化了五十六法郎。
走道裡的褂衣架,褂鈎是野櫻桃木做的,值六百法郎以上。
門廳裡的枝型吊燈是件古董,并不多,值三千法郎。
我們挺認真地聽着這些數字,愛德蒙松悄悄地朝我笑笑,我挺想問他們客廳裡的門值多少錢。
回到客廳之後,他們請我們坐下,往我們的酒杯裡斟酒。
然後略帶尴尬地向我們微笑,建議我們把房間裡所有固定的設施買下來。
他們說,否則他們将不得不拆除壁櫃,拿走地毯,希望我們能理解他們的這種做法。
善于精打細算的愛德蒙松馬上回答說,我們并不需要那些壁櫃,至于他們要拿走地毯,她非常感激,正好可以鋪上我們自己的地毯。
37)我們在空蕩蕩的房間裡轉來轉去。
我們坐在地闆上喝了波爾多酒。
我們打開箱子取出裡面的東西,我們解開紙闆箱的繩索,翻箱倒櫃。
我們打開窗戶讓老房客的氣味吹走。
我們終于到了自己的家。
室内很冷,為了一件羊毛衫我們争吵起來,我們都想穿這件羊毛衫。
38)我們舉辦了慶祝喬遷的喜筵。
我們邀請的那對夫婦很早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