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一小時,特勞特曼在地闆上躺下合上了眼睛,提瑟仍端坐在長凳上,後背倚着卡車的闆壁。
他告訴報務員把耳機裡的聲音切換到揚聲器上,然後仔細聆聽裡面播送的位置,他的目光幾乎沒有離開地圖。
須臾,播送的頻率漸漸減少,報務員手扶着腦袋昏昏欲睡地爬倒在桌上,但提瑟的眼睛裡仍看不到一絲倦意。
每個小隊必須各就各位、各司其職,恍惚中,提瑟仿佛看見警察和國民衛隊的士兵排成一行沿着田野和林地搜尋,他們有的在踐踏腳下的香煙灰,有的在給步槍裝填子彈。
每一區域有五十個士兵、一架野外無線電接收機。
六點整,出發的命令将通過無線電插出。
屆時他們将搜索每一片田野、每一處樹林,然後向羅盤上的中心地帶聚集。
如此規模的大區域搜索将需要數天時
假如一隊人馬不慎在崎岖不平的山道受困,其報務員應及時通告其他小隊放慢速度等待他們同步搜尋。
這将防止落後的小隊遠遠掉在後面,無意中改變了方位,不僅會造成重複搜索,而且有可能會留下漏洞。
按計劃應疏而不漏地進行搜索,除了刻意設下的陷阱,一組士兵躺倒在地等待他穿越林中的空曠地帶時出其不意将他活擒,不允許留下任何空白之處。
哼,那個年輕人,盡管提瑟知道了蘭博的名字,可仍不習慣這麼稱呼,天網恢恢,他這次肯定是在劫難遇,必死無疑。
拂曉前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濕氣,提瑟把一床軍用毛毯蓋在特勞特曼身上,然後在自己身上也裹了一件。
他總感到忐忑不安,任何計劃都有美中不足的瑕疵:他回想起朝鮮戰場上的訓練,特勞特曼也曾說過。
于是,他埋頭重新審視整個計劃,唯恐百密必有一疏。
特勞特曼提出要直升機把巡邏隊空降到山上的最高峰,以便能及時發現蘭博的行蹤。
但在漆黑如墨的夜裡從直升機上用滑索把巡邏隊員空降到岩石上非常危險,幸運的是,他們安然無恙地着陸了。
特勞特曼還提出讓直升機來回飛翔并播放假情報誘導蘭博,這個建議被采納了。
特勞特曼猜測蘭博将向南部突圍:因為那是他在戰争中曾逃脫的方向,很可能他會重蹈覆轍,因此南部的防線得到了加強,除了國際盲點。
提瑟的眼睛因缺乏睡眠布滿了血絲,但他還是不能入睡。
在确信沒有任何遺漏之後,他開始沉思試圖忘卻的事情。
他已經把那些事情置于腦後,可現在他感到頭腦發痛時,亡魂便翩然而至。
他們是奧爾和夏力頓。
年複一年每周五在奧爾家中的晚宴。
“歡度周末的好方式”,這是奧爾的妻子比阿特麗絲的口頭禅。
她總在星期四給警察局打電話,詢問提瑟第二天想吃些什麼。
按照老習慣,她今天應該打電話,明天他們就會在一起共享盛宴——吃什麼?不,他無法忍受食物在口中的感覺。
他從未喊過比阿特麗絲,而是彬彬有禮地稱她科勒曼太太。
當父親在打獵中不幸喪生後,他倆收養他的時候決定了這個稱呼。
提瑟無法啟口喚她“母親”,而“比阿特麗絲嬸嬸”又令他感到别扭,所以他一直稱她科勒曼夫人,奧爾也贊賞這種叫法,因為他自小也畢恭畢敬地稱自己的父母為“先生”和“夫人”。
提瑟與奧爾的感情非同尋常。
奧爾是他父親的密友,經常出入他的家,提瑟從小就親昵地對他直呼其名,這個習慣一時很難改去。
每個星期五的晚上,比阿特麗絲在廚房裡操持着飯菜,提瑟與奧爾在戶外和獵狗在一起,晚餐前他倆會進屋喝上一杯。
不過,奧爾已經戒酒多時,提瑟便和比阿特麗絲一起小酌,奧爾則在一邊品嘗鹹番茄汁和塔巴斯科辣椒沙司。
想到這裡,提瑟的口中饞涎欲滴,他試圖不去考慮食物,隻想他與奧爾之間的争執是怎樣開始的,周五的晚宴是怎樣結束的。
他譴責自己為何不向奧爾作出一些讓步?難道為了挂槍的方法和訓練狗的方式真的值得發生争執嗎?奧爾會不會擔心自己上了年紀,想以此表明他仍和年輕人一樣出色呢?也許兩人的關系太親密了,容不下對方的半點異議,所以才會争執不休。
提瑟痛心疾首地反省。
他意識到自己極力想證明已不再是個孩子,或奧爾無法忍受養子對他說話的口吻,而他從不敢用那種大逆不道的語氣冒犯自己的父親。
比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