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AR
黎莎整晚都在哭泣。
這本是件很平常的事,但今晚不是遭到她母親的責罵,而是因為慘叫聲——某家的魔印失效了,她無法分辨是誰家,恐懼和痛苦的叫聲在黑暗中回蕩,空中彌漫着濃濃的煙霧。
煙霧折射出地心魔物之火,整座村子籠罩在閃耀的橘色光影中。
伐木窪地的居民暫時還不敢出門救援。
除了向造物主祈禱火勢不要随風蔓延過來,他們無計可施。
盡管伐木窪地的房舍彼此相隔一段距離,但強風還是有可能吹來火苗。
就算火勢沒有蔓延,空氣中的灰燼和濃煙也可能形成油膩的污垢遮蔽魔印,打開地心魔物拼命尋找的缺口。
沒有地心魔物在黎莎家旁測試魔印。
這并不是好現象,或許它們在黑暗中找到了更容易得手的獵物。
黎莎感到無助與恐懼,而她隻有一件事可做:哭泣,為死者的不幸哭泣、為傷者的痛楚哭泣、為自己的無助哭泣。
在不足四百人的村莊裡,任何人的離去都會令她傷心。
黎莎今年十三歲,擁有出色的美貌、烏黑發亮的秀發及淡藍色眼睛。
她的初經還沒來,所以沒有結婚,但她已經與全村最英俊的加爾德·卡特訂婚了。
加爾德大她兩歲,身材高大魁梧。
其他女孩會在他路過時忍不住尖叫,隻是大家都很清楚——他是黎莎的,他會讓她生下強壯的小孩。
隻要今晚他能逃過一劫。
她媽不敲門就闖了進來。
不論相貌或身材,伊羅娜都和女兒極為相似。
年過三十依然美豔,黑發披在高傲的肩上。
她姣好的身材羨煞所有女人;這是黎莎唯一希望從她身上繼承的東西。
她的胸部才開始發育,與她的母親相比,顯然還有很大的差距。
“夠了,你這個沒出息的孩子。
”伊羅娜邊罵邊丢給黎莎一塊破布擦眼淚,“獨自哭泣對你有什麼好處?哭濕你的枕頭也不能讓死者複活過來。
”她關上房門,再度将黎莎留在自窗葉縫隙灑落的橘光中。
你到底有沒有一點人性?黎莎心中懷疑。
她母親說眼淚無法讓死者複生并沒有錯,但說哭泣沒有任何好處就不對了。
對黎莎而言,哭泣一直都是面對困境的法寶。
其他女孩或許認為黎莎的人生十分完美,但那是因為她們不曾見過伊羅娜和相生女相處時的嘴臉。
大家都知道伊羅娜想生兒子,黎莎和她父親都因為黎莎不是兒子而得忍受她的鄙夷。
但她還是一邊生氣一邊擦去淚水。
她期待初經早一點來,加爾德就會早一點帶自己離開這個家。
村民将建造一間房子當作結婚賀禮,加爾德會牽着她的手跨過魔印,在衆人的喝彩聲中讓她成為女人。
她會生下自己的兒女,并且絕不會以她母親對待她的方式對待他們。
當母親用力的敲門聲響起時,黎莎已穿戴完畢。
“你必須在晨鐘響起時出門。
”伊羅娜說,“你别跟我抱怨什麼累不累!我不要任何人看見我們救災不力。
”
黎莎深知她媽的個性,知道“看見”兩字才是重點。
其實除了她自己,伊羅娜不想幫助任何人。
在伊羅娜嚴厲的目光下,黎莎的父親厄尼已等在門口。
他中等身材,甚至稱不上結實;也沒有強大的内心,是個從不大聲說話的老實人。
厄尼比伊羅娜年長十來歲,頭頂的棕發已稀疏,戴着幾年前向信使購買的細框眼鏡;全村隻有他戴這種東西。
簡單說來,他不是伊羅娜理想中的丈夫,但由于自由城邦對于他制造的上等紙張需求量很大,他的财富讓她心動了。
與她媽不同,黎莎真心想要幫助鄰居。
地心魔物一走,晨鐘還沒敲響,她就跑出家門,朝失火的地方奔去。
“黎莎!不要亂跑!”伊羅娜叫道,但黎莎充耳不聞。
到處彌漫着令人窒息的濃煙,她撩起圍裙捂住嘴,并沒有放慢腳步。
當她趕到起火地點時,已有幾個鎮民趕到了。
三棟房屋已燒毀,兩棟還在燃燒,火勢随時可能蔓延到隔壁鄰居家。
當她發現其中一間房子是加爾德家時,黎莎忍不住驚聲尖叫。
鎮上旅館和雜貨鋪的老闆史密特正在組織搶救。
自從黎莎有記憶以來,史密特一直都是他們的鎮長。
他一向不樂于發号施令,喜歡讓人們處理自己的問題。
但所有人都希望他來組織。
“……從井裡打水的速度不夠快,”黎莎上前時,史密特正說道,“我們必須在小溪和其他房舍之間排隊傳遞水桶,不然天黑前整座村都會燒為灰燼!”
加爾德和史蒂夫這時沖了過來,模樣極其狼狽,滿臉煙垢,所幸沒有受傷。
年僅十五歲的加爾德已經比村裡大多數的男人還要高大。
他的父親史蒂夫更是村裡的巨人。
看見他們後,黎莎心中沉重的大石才算落地了。
她還沒有機會跑到加爾德身邊打招呼,史密特已經指着加爾德道:“加爾德,把推車推到溪邊!”史密特看向其他人。
“黎莎,和他一起去裝水!”
黎莎全速奔跑,但加爾德即使推着沉重的推車,還是比她先抵達小河邊。
這是一條發源自深山裡的小河,可算作安吉爾斯河的支流。
在他停好車的同時,她已沖入他的懷中。
她本來以為看見他還活着可以抹除腦海中那些可怕的景象,結果卻讓那些景象更清晰。
她不知道如果失去加爾德,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