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圓的蘋果般的臉龐,灰白色的頭發在腦後盤成一個發髻,還有一雙飽經風霜的手。
她穿着灰色的長裙、白色的圍裙,微笑着發出鳥鳴般叽叽喳喳的歡迎聲。
她自我介紹是普雷斯夫人,我們也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了她,對她來說,這名字的發音相當難。
交流顯然被限制在了更多的點頭和微笑範圍内,但是想想一個小時以前我們在山上的困境,現在有這麼一個地方可以待着,我已經十分感激了。
普雷斯夫人示意伯納黛特可以去看看房間并洗漱一下——顯然這種細節對我來說無所謂。
兩個女人拿着行李,手拉着手上樓去了。
我走向窗口,窗戶敞開着,夜晚暖風習習。
窗戶後面是屋後的另一個院子,那裡有輛馬車停放在一個木棚旁邊的雜草叢中。
棚屋的外圍有一道栅欄,大概有六英尺高。
栅欄裡,一把大斧一起一落,劈木頭的聲音在繼續着。
十分鐘後,伯納黛特下了樓。
她剛才把瓦缸裡的涼水舀入一個瓷盆裡洗了把臉,看上去氣色好多了。
水從上面的窗戶裡潑到院子裡,原來這就是我聽到的奇怪的流水聲。
我對她聳了聳肩。
“一個很不錯的小房間。
”她說。
正看着我們的普雷斯夫人綻出笑容。
她手忙腳亂的,除了贊許的語調,其實什麼也沒聽懂。
“我希望,”伯納黛特帶着同樣歡樂的笑意說,“這裡不會有什麼蟲子。
”
我擔心也許會有。
我妻子總是被跳蚤和蚊子之類的昆蟲叮咬,蚊蟲常常會在她那凱爾特族人特有的白皙肌膚上拱出幾個大包。
普雷斯夫人做着手勢,示意我們坐到舊沙發上。
我倆坐下來,開始閑聊,而她則去廚房另一頭的黑色鑄鐵爐竈邊忙碌了起來。
飯菜的香味很是誘人,我感到餓了。
十分鐘後,她吩咐我們坐到餐桌邊來,并在我們面前放上瓷碗和湯匙,還分發給每人一長條美味松軟的白面包。
最後,她在桌子中央放上一個大砂鍋,鍋蓋處露出一隻鐵勺子,她示意我們随便吃。
我給伯納黛特盛了一份蔬菜肉湯。
這是一種濃湯,主料是土豆,既好吃又有營養,還能填飽肚子。
我們兩人都吃了三碗。
我要給普雷斯夫人盛一份,但她謝絕了。
顯然當地沒有這個習慣。
“Servez—vous,monsieur,servez—vous.”她重複着說,于是我又給自己盛了滿滿一碗,我們痛快地吃了起來。
沒過五分鐘時間,劈木頭的聲音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後門開了,那位農夫進來吃晚飯了。
當他夫人向他解釋我們的來曆時,我起身和他打招呼,但他對兩個陌生人坐在他的餐桌旁沒表示出一絲興趣,于是我又坐下了。
他是一個大個子男人,腦袋已經碰到了天花闆。
他走路的樣子緩慢笨拙,給人的印象就是——四肢發達,反應遲緩。
他大約六十歲左右,灰白頭發剪得短短的。
我注意到他長着一對圓圓的小耳朵,而他的眼睛——雖然在看我們的時候沒有任何問候的表示——則是純真無邪的淡藍色。
這個巨人一言不發地坐在他常坐的那把椅子上,他妻子馬上給他盛了滿滿一碗湯。
他雙手黑乎乎的,沾着泥土,而且我知道還沾着别的什麼東西,但他沒去洗手。
盛完湯,普雷斯夫人重新回到座位上,又朝我們露出燦爛的微笑,而且頻繁點頭,于是我們繼續吃飯。
從眼角的餘光中,我看到這位農夫用勺子大口大口地舀湯喝,而且旁若無人地掰了好幾塊面包。
這對夫妻之間沒有說話,但我注意到她不時地用深情和寬容的目光看他,盡管他絲毫沒有注意到。
我和伯納黛特盡量找話說,至少我們之間能說點什麼。
其目的與其說是交流信息,倒不如說是為了打破這種沉悶氣氛。
“希望明天汽車能夠修好,”我說,“如果是大毛病,也許我還得去附近的大城鎮購買零件或者找一輛搶修車。
”
想到修車費也許會增加我們這次戰後短暫旅行的負擔,我不禁擔憂起來。
“最近的大城鎮是哪裡?”伯納黛特一邊舀湯一邊問道。
我努力去回想汽車裡的那份地圖:“我想是貝爾熱拉克。
”
“有多遠?”她問道。
“大概是六十公裡。
”我回答說。
然後再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于是又陷入沉默。
這樣過了足有一分鐘時間,突然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句英語:“四十四。
”
當時我們二人都在低頭吃飯,伯納黛特擡起頭來看我,我的樣子與她一樣迷惑。
我望向普雷斯夫人,她高興地微笑,繼續吃着飯。
伯納黛特沖着那位農夫微微點了點頭。
我轉向他,他還在狼吞虎咽地喝湯吃面包。
“你說什麼?”我問道。
他沒有顯露出聽到了的樣子,又喝了幾口湯、吃了幾塊面包。
過了一小會兒,他用非常清晰的英語說道:“四十四,到貝爾熱拉克,四十四公裡。
”
他并沒有看我們,隻是繼續吃東西。
我看向對面的普雷斯夫人,她的臉上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