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有否出事,但心裡已經開始自責,懷疑是自己的固執壞了大事。
王守仁明白他所想,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我與荊俠士認識雖然不久,但看出他不是這麼好對付的。
”王守仁鼓勵說。
他特意放高聲音,讓客棧的人都聽得見。
這種時候,城裡的所有人都需要提振士氣。
可是不由他們不沮喪。
王守仁才剛從義莊過來,那邊停放了三十幾條屍體。
昨夜波龍術王在給燕橫發現之前,就已潛入民居,無聲屠殺了一屋二十多人。
死了這麼多人當然悲傷,但更令王守仁憂心的,是眼前三個滿身帶傷的俠士。
這波龍術王的力量,比估算中還要可怕。
雖然抵拒了波龍術王于一時,但王守仁深知對方日内必然再犯,而且這次定會帶足人馬。
波龍術王更已明言:下次再見,必将屠城。
他看着受傷的練飛虹等人。
——這重擔,不能隻交給他們五個承擔。
王守仁走到燕橫跟前來,仔細看着他。
燕橫還沉湎在劍招中,他擔心昨夜自己的進步隻是昙花一現,趁記憶仍然鮮活之時,不斷在重溫對敵的情形,還有自己用劍時那感覺——尤其是最後使出的那式“穹蒼破”。
——啊,假如那時候我這樣子出劍……這般踏步……也許那家夥更難抵擋。
待會兒要好好問問飛虹先生的看法……
就如荊裂教過他:武功不隻用身體去練,還得用心。
重新檢視自己的技法,從中尋找缺失,是進步的一大途徑。
此時燕橫才醒覺,王大人就在自己跟前,已經看着他好一會兒。
他急忙抱拳施禮。
王守仁看着這個滿身帶傷的少年劍士,感覺他跟昨夜在屋頂暢談時有所變化。
——是多了一股自信的氣質。
“你的傷沒大礙吧?”王守仁關心地問。
燕橫摸一摸下颚:“沒什麼的……就是多了幾道疤痕。
”
“一個像樣的男人,身上怎沒幾道傷疤?”王守仁說:“我當年得罪劉瑾,給打了四十廷杖,屁股到現在都很難看呢!”
兩人相視一笑。
“很感謝王大人昨晚跟我說話。
”燕橫正色說:“聽了之後,讓我回想起家師生前的言行。
再加上昨夜這一戰的親身體會,我好像想通了一些事。
”
王守仁捋捋長須:“是什麼呢?”
燕橫目中露出火熱的眼神。
但他一時無法開口。
“不用猶疑。
”王守仁鼓勵說:“隻要是從心裡直說的話,定然有價值。
”
燕橫深深吸進一口氣,便朗聲說:
“我是想:一個人隻有做自己真心相信的事情,沒有半點牽絆和畏懼,才會變得強大。
就算被人看作執著的傻子,就算明知會走一條最遠的路,都沒有關系。
“向武當派報仇,為師門讨回公義,這悲願死也不會變。
可是我的劍不能隻有仇恨。
複仇隻是一半,另一半是要肩負複興青城派的重任。
一個有價值的青城派。
“這次廬陵的事情,驟看好像跟我的志願無關,但其實都是同一件事:既然擁有強于世人的力量,就得思考怎樣用于世上。
否則就跟我痛恨的武當派沒有分别了。
“我相信,這才是真正的青城劍道。
”
王守仁捋須的手停下來了。
他無言瞧着燕橫良久。
——此子曆經試煉,必成大器。
他看看其他三個俠士。
童靜顯然還沒能獨當一面;練飛虹和虎玲蘭受傷較重,需要休養;荊裂又不在。
眼前燕橫是最好的人選。
“我有一事,必要馬上出城去辦。
”王守仁說:“燕少俠如無大礙,可以陪我走一趟嗎?”
燕橫二話不說,馬上抄起放在身旁桌上的“雌雄龍虎劍”。
這就是答案。
王守仁再次笑了。
燕橫随同王守仁步出了客棧。
童靜等三個同伴和王門的學生看見,都不知道他們要去哪兒,隻是感覺到兩人走路的背影,散發着一股相近的凜凜氣勢。
二人走到縣城的大街上。
陽光灑落行人寥寥的街道。
他們有如一對已經認識很久的朋友,并肩而行。
燕橫一邊把雙劍背到身上,一邊問:“王大人,我們要去哪兒?幹什麼?”
王守仁那滿是皺紋的瘦臉神情肅穆,泛着對黎民百姓的憂慮;但同時一雙有神的眼睛,又閃出謀略家的智慧光芒。
“去借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