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夜,宮阙萬間,沉默着宿命的美與強勢。
隋炀帝冷笑指着那些匍匐青石上的雕龍畫鳳:“帝王的威嚴卻隻能由工匠雕刻在青石上,有人卻以山脈為宮,以大河為廊。
朕一條運河鑿開大地,他卻一把劍鑿開青史。
刀劍會腐蝕、宮殿會破敗,人心裡的高山卻連一塊岩石也不會少。
”
大業元年,炀帝初登大寶時,百官跪拜朝見,隻有君無意身穿白衣。
明黃是權力的顔色,深藍是計謀的顔色,血紅是戰争的顔色。
恐怕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少年君無意這些。
楊廣在那時有一種懷疑,君無意如果生長在大隋的宮廷,也會和自己一樣,洞察權力的炙熱,承襲尊貴的明黃,而不會用一雙清隽的眸子,涵藏了整個春天的坦蕩。
“皇上未必信不過君将軍,隻是信不過史官的筆,信不過朝臣的心。
”辰妃嬌笑,她嗅到了隋炀帝話語中頹喪與嫉妒的氣息:“皇上是一代英主,對内憂外患了若指掌,對二臣相争聽之任之,究竟是要看宇文将軍的本領——還是,要看君将軍的底線?”
隋炀帝原本摩挲着化為水的溫軟小手,突然強橫的一把擰緊辰妃的纖腰,下手之重,讓美人眼中頓時有吃痛的惱怒。
“将相各有功業,誰超出自己尺度而被毀滅,朕不會可惜。
你一個女人——更給朕安守你的本分。
”
辰妃扭過頭去:“臣妾把最好的時光都盛開給皇上了,還剩下些什麼?長久也是漫長的餘燼,臣妾不稀罕長久。
”
這并不是一座僅用愛情就能滋潤的深宮。
隋炀帝開始親吻她,烏發如水一樣緩緩在夜色中散開。
“皇上,淑妃娘娘來了。
”桂公公遲疑小聲的禀報。
楊廣皺着眉頭放開辰妃,門口淑妃穿着月白的裙紗,窈窕如月中乘雲而下,隻見她手中端着一碗羹湯:“臣妾看夏夜炎熱,給皇上做了一碗清心蓮子羹,不知姐姐也在此,打擾了皇上和姐姐,臣妾這就告退了。
”她舉止溫柔得體,聲音歉然。
辰妃用一隻碧玉簪攏起烏發,站起身來:“皇上喝了蓮子羹,還有這許多奏折要處理,臣妾也告退了。
”
她的姿态仿佛帶着玫瑰的芬芳,與淑妃的柔弱如水相映。
她們進宮的那一天起,就寄生在權力與争鬥的蔭蔽下,彼此印證。
桂公公一甩拂塵,躬身在宮殿門口相送。
等香影都消失在了黑暗中,楊廣用手指敲着蓮子羹:“桂全,朕這個皇帝,當得怎麼樣?”
桂公公賠着笑:“老奴不敢揣度皇上的難處。
”
“朕的這些女人,”楊廣的聲音在宮殿裡有些空蕩:“都對朕太用心。
”
若在宮中沒有足夠多的耳目,她們怎能如此及時,在龍顔一怒後如此迅速的趕來,大膽的谏言,溫柔的關懷……各顯神通。
“朕乏了,”楊廣仰靠在龍椅上:“給朕找個不用心的女人來。
”
桂公公一愣。
“不美、不争、不會用心,”楊廣似笑非笑的眯起眼:“君貴妃也有她的好處。
隻是,她那點格局和頭腦,隻有君将軍那樣的男人才有足夠的耐心。
”
桂公公手中一抖,拂塵幾乎吓得落在地上,再看向龍椅,皇上已經閉目假寐,剛才的話仿佛根本就沒有說過。
燭光在帝王的面孔上,投映出一絲殘酷的陰影與滿足。
身在宮中,該聾的時候必須是聾子,該瞎的時候必須是瞎子,桂公公無聲無息的退了下去,走出殿門,才發覺背心全被冷汗濕透。
初夏之夜并不熱,後宮之中,尤其清冷。
兩位嫔妃并肩而行,淑妃笑道:“姐姐今日不會怪罪妹妹吧?我若知道姐姐已經在侍奉皇上,就不會來了。
”
辰妃傲慢道:“皇上從來不是我納蘭楠月一個人的,來與不來,都是你自己的事。
”說話間并沒有把淑妃放在眼裡。
淑妃微笑:“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