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撤舊衙門’的穩妥方法,以免結怨太深。
此也是我與幼博幾人所力主的,怎會遞折子進去?想必提請裁員簡政條陳的人太多了,皇上拿錯了主意——”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李端棻發洩胸中郁悶價長長透了口氣,“像這種折子,怎可不加思慮便貿然呈了上去?”
“苾園兄少安毋躁。
”王照莞爾一笑道,“這朱批都下來了,生氣又有何用?要小航看呐,這新政也是觸及政治的時候了——”“不不,小航兄此言差矣。
”不待李端棻開口,梁啟超已自搖頭插口說道,“現下新政诏令雖頒布不少,隻地方上除了湘撫陳大人能認真執行,又有何人實力督辦?這種時候,我們可不能被表面現象熱昏了頭呐。
”
“正因此,方要動些真格的,隻這般不疼不癢下去,何時才能中興邦國?”
“小航兄,欲速則不達呐。
”李端棻手中湘妃竹扇拍打着手心,“變法維新如履薄冰,即便披荊斬棘,一步一個腳印向前亦未知前途如何,何敢再有差池?”似覺胸悶,他透了口氣,“這麼多衙門撤了,上千人丢了飯碗,但鬧到老佛爺處,那可——”梁啟超身子不禁一個寒戰:“苾園兄看,可還有補救之策?”
“但要補救,唯有皇上收回成命,隻這可能嗎?”李端棻臉上掠過一絲苦笑,“現下能做的,隻有日後加倍小心謹慎。
官場上我來通知,其他人你們幾個多走動走動,但這類觸及守舊派切身利益的折子,務必莫要再呈了進去。
特别是南海那,他可直陳皇上,關系更是匪淺。
好了,我和小航兄還要去衙門裡當值。
你先去會館,回頭我們也過去。
”
天熱,而作為變法維新幕後指揮中心的南海會館則更勝之三分。
裁撤詹事府、通政司、光祿寺、太仆寺等衙門的谕旨甫從内廷傳出,守舊派官員、書吏、差役數百人便一股怨氣全潑向了以康有為為首的維新派,他們哭着鬧着咆哮叫罵着,直将南海會館圍得個裡三層外三層水洩不通。
康有為怒發沖冠,一身粗布短褂奪門便欲出去,隻聽着那震耳欲聾的怒吼聲,眼見那黑壓壓萬頭攢動的場面,他猶豫了。
這種場面,他經曆過,而且那是他所倡導的,他深深知道那唾沫星兒足可以淹死一個人,不論你是帝王将相,抑或是王公貴戚!
“都走了?”康有為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短褂,猶是熱汗淋淋,聞聲頭也不擡,邊在案前奮筆疾書,邊道,“你們過來看看,言辭可仍嫌弱了些?”康廣仁淺灰色長衫被汗水浸得緊貼身上,默然點點頭,也不揩汗便頹然倒在了雕花木杌子上。
“你——”康有為眼角餘光掃了眼,轉身擰了塊毛巾遞過去,複折身去外屋端了幾杯冰水進來,“苦了衆位了。
這口怨氣若不出,我——”“大哥!你還瞅着事兒不夠多嗎?!”康廣仁呷口冰水在嘴裡啜着,聞聲“咕咚”一聲咽了,道。
“你這說的什麼話,嗯?!”康有為睃眼康廣仁,“他們這非對我一人,是對着整個維新大業的!就這麼罷了,日後不知他們還怎麼嚣張呢?!不行,我一定要奏請皇上将首倡者逮獄治罪!”他細碎白牙咬着,“非隻如此,我還要請求皇上——”
“南海兄,算了吧。
”楊銳無力地歎了口氣,“現下還不是時候。
”
“算了?就這麼算了?!你們真——”康有為腳步橐橐來回踱了幾步,望眼一側攢眉蹙額怔怔出神的林旭,道,“暾谷,你說說看,是不是該好好彈劾他們一下?”
“南海先生意思,暾谷亦有的。
”暾谷,即林旭,福建侯官人,聞聲探舌舔了下嘴唇,猶豫着開口說道,“隻現下形勢,容……容不得這般做的。
暾谷意思,還是先暫忍了這口怨氣,待——”“忍忍忍,似你們這般畏首畏尾,新政何時方可見成效?!”康有為不無怨意地掃了眼衆人,“現下新政頒布不少,可除了湘省多有推行,各省皆置若罔聞。
究竟為何?就在于對這些頑固守舊勢力容忍太多,以緻他們便聖旨亦敢抛了腦後!倘不殺雞儆猴,與他們些顔色——”他輕咳了兩聲,嘴唇翕動着欲再言語時,隻外邊聲音已起:“是要與他們些顔色的,隻還得再耐心等些時日。
”說話間,李端棻徑自揭簾進了屋。
“苾園兄。
”
拱手施禮示意衆人坐着,李端棻眉頭皺了下,移眸望着康有為淡淡一笑,說道:“南海兄不也勸皇上但添新衙門而不撤舊衙門嗎?怎的,這麼一點小事就改弦易轍了?”“這——”康有為臉上掠過一絲紅暈,見管事抱着西瓜進來,徑自接了親手切開遞與衆人,自己取了一小塊放嘴裡嚼着,方道,“這心思南海并不想改的,隻頑固守舊勢力如此猖獗,若不以回擊——”
“他們越是猖獗,說明他們越是心慌、越是害怕。
”李端棻撩袍角坐了,将手中瓜放了桌上,望眼康有為草拟的奏折,端杯接着道,“但凡這種時候,我們越該穩紮穩打,不與他們一絲空隙才是的。
不然冒險行事,豈不前功盡棄?各省情形皇上心中有數,後晌又有谕旨頒下的。
”他幹咳了兩聲,清清嗓子誦道,“時局艱難,亟須圖自強之策。
中外臣工墨守舊章,前經谕令講求時務,勿蹈宋、明積習,訓誡諄諄。
唯是更新要務,造端宏大,條目繁多,不得不廣集衆長,折衷一是。
諸臣于交議之事,當周咨博訪,詳細讨論。
毋緣飾經術,附會古義;毋膠執成見,隐便身圖。
倘面從心違,緻失朝廷實事求是本旨,非朕所望也。
朕深唯窮變通久之義,創建一切,實具萬不得已之苦衷。
用申谕爾諸臣,其各精白乃心,力除壅蔽,上下一誠相感,庶國是以定,而治道蒸蒸矣。
”
“但這種谕旨下了不下數十道,隻結果如何?還不是外甥打燈籠──照舊。
”康有為将瓜皮丢進盤子裡,邊揩手邊輕輕一哂道,“更況聖上此旨對那些督撫将軍不切實推行新政無片言隻字責恕。
我意思,還非嚴刑不足以儆下。
”
“皇上不是沒有此意,隻他能嗎?那些督撫将軍何以敢抗旨不遵,就在于皇上勢弱。
但皇上大權在握,他們又豈敢置若罔聞?”李端棻咽了口唾沫,咂舌道,“南海兄萬萬三思,切莫到頭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