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
“慰亭兄此時回頭,猶未晚矣。
”徐世昌踱着步子繼續說道,“你現下夾在皇上、老佛爺之中,是福是禍隻在轉眼之間,處理得好,定紅得發紫,處理得不好,那可就——”他沒有說下去,因為沒有這個必要。
“老佛爺能力如何,慰亭心中豈會沒數?隻——”他猶豫了下,不安地掃眼周匝,用低得幾乎蚊子嗡嗡般的聲音說道,“隻老佛爺年事已高,這多則五六年,少則不定一年光景,便會歸西的。
而皇上卻春秋鼎盛。
如今依着老佛爺沒錯,隻日後但皇上獨掌朝柄,會放過我嗎?那時可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唯等着皇上宰割了。
”“左右逢源。
這話慰亭兄忘了不成?”徐世昌抿嘴一笑,“明面上應着皇上,暗裡聽老佛爺吩咐,如此簡單之事,慰亭兄不會做不來的。
”
“此事說來容易,隻要做,卻很難的。
”袁世凱臉上掠過一絲紅暈,低頭輕咳兩聲,仰臉歎道,“不管皇上還是老佛爺,能容忍我這般做?要是他們聽到風聲,那我可就兩頭不落好,日子恐更難過了。
在官場周旋這麼多年,還從未碰到如此棘手的事情,不知是上天捉弄我袁世凱還是——”
“不不不,不是上天捉弄慰亭兄,恰恰相反,是上天給了你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徐世昌搖頭晃腦,“如此機會,别人可是做夢都求之不得的呀。
”
“你又拿我取笑了。
”
“菊人句句發自肺腑,絕未有半點虛情。
設若我換了慰亭兄你現下這位子,那我可早就燒香磕頭、佛前還恩了。
”徐世昌歎息一聲,許久,微睨了袁世凱一眼,才道,“此事看似棘手,實則再簡單不過了。
一句話,誠心實意為太後,虛情假意待皇上。
”因夜風滲骨,袁世凱掖了掖袍服,細碎白牙咬着嘴唇,說道:“我也這般想的,怕就怕——”
“前怕狼後怕虎,這可不是你慰亭兄的性子。
”
“實在是此事關系匪淺呐。
”
“正因此慰亭兄方應早定心思。
”徐世昌凝視着袁世凱,插口道。
“但等風平浪靜,慰亭兄以為會怎樣?老佛爺睚眦必報,她會放過你嗎?聽菊人話,絕不會有錯的。
”他咽了一口口水,“慰亭兄以為皇上日後還有機會?錯了!不說皇上皇位難保,此番隻怕性命也——”
“這……這是真的……”
“慰亭兄以為菊人唬你?京師——”陡聞月洞門處腳步聲起,徐世昌戛然止了口。
袁世凱心中依舊一片空白,四邊沒有着落,癡癡思量着,半晌不聞徐世昌聲音,擡眼卻見一個親兵已然在身前二三米遠處,眉棱骨抖落了下,冷冷道:“大膽東西,誰要你進來的?!”
“大人——”那親兵霎時間兩手捏得全是冷汗,怯怯地望眼袁世凱,遲疑下“撲通”一聲跪了地上,叩響頭道,“大人饒命……小的……小的鬥膽亦不敢偷聽大人說話的,是……是京裡來了位姓譚的老爺,務必要見您,小的這……這才進……進來的……”說着,兩手哆嗦着将手中名刺遞了上去。
袁世凱腦中陡地閃過譚嗣同的影子,驚訝地後退一步,燭光下剃得趣青的額頭上已不禁滲出密密細汗。
徐世昌猶豫了下,上前伸手接過名刺,卻見上面寫着:
軍機章京上行走譚嗣同謹見袁公慰亭
“慰亭兄,是那個譚嗣同。
”
“嗯——”袁世凱身子針刺價哆嗦了下,滿是惶惑的目光望着徐世昌一動不動,顫聲道,“譚嗣同深夜來訪,必是奉……奉了皇上旨意,這……該如何是好?”
“當斷不斷,必留後患。
慰亭兄——”兀自說着,一陣自鳴鐘沙沙響劃破長空傳了耳際,徐世昌往月洞門處張望了眼,移眸掃眼袁世凱,說道,“慰亭兄莫再猶豫了。
他若問話,你但隻虛與委蛇,不着邊際便是。
”說罷,擡腳徑自花廳西北角落處踱了過去。
袁世凱十指交叉揉捏着,半晌,方無可奈何價緩緩點了點頭。
“慰亭兄,複生這裡有禮了。
”
“客氣客氣。
”袁世凱臉上擠出一絲笑色,深深躬了下身子,“複生兄與暾谷兄幾人尊為‘四貴’,慰亭怎當得起你如此大禮?”說着,邊将手一讓示意譚嗣同坐了,邊吩咐下人獻茶。
譚嗣同深邃的眸子邊向四下審視着,邊淡淡一笑說道:“慰亭兄這等時辰尚自園中把酒賞月,端的好雅性呐。
”
“哪裡哪裡,慰亭粗人一個,甚把酒賞月、吟詩賦詞的事兒可做不來的。
這是幾個朋友過來熱鬧,方走不大工夫。
”袁世凱不安地掃了眼西北角落陰影,幹咳了聲邊自接壺與譚嗣同斟了杯茶,邊笑道,“複生兄日理萬機,有什麼事兒叫奴才們知會聲便是了,怎敢勞夜間惠臨?”“彼此白天都忙,還是夜間得閑,可以靜下心來談談心,你說呢?”譚嗣同收眸掃了眼袁世凱,端杯啜口茶徐徐咽下,道。
“那是那是,隻……隻是要複生兄跑這麼遠的路,慰亭這心裡可實在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