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間億萬衆生就像處身于一個不斷向前滾轉的宿命巨輪之上,隻有畢生拼命地逆向攀爬往輪頂,才能免卻粉身碎骨之災。
在這個沒有終點的爬升曆程裡,無時無刻不會遇到阻礙自己的競争者。
鬥争不息,生死立判。
有人繼續那兇險殘酷的進程,有人則堕落永劫不複的輪底。
巨輪輾過,枯骨萬裡,腥臭飄揚。
黃昏是破石裡最髒亂吵鬧的時分:付出了一整天與工酬絕不相稱的勞力後,粗工苦力們拖着疲困饑餓的身體回家;四周破落屋宇間彌漫着濃濁的炊煙油氣;娼妓剛剛起床,忙着把劣等胭脂塗抹在顔色不健康的臉上,準備另一夜的迎送……
于潤生在此時回到家。
踏進大門。
木房裡,龍拜獨自沒精打采地擲着骰子;齊楚蹲在窗前,眉宇間充滿憂郁——近月來他總是不時露出這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狄斌在努力翻找屋中剩餘的糧食;葛元升拿着一方濕布巾在不斷抹拭修長的雙手……
他們全然不知道:就在他們處于這種渾沌無聊的狀态同時,自己的命運已發生了驚心動魄的變化。
“看我帶了誰回來?”于潤生放聲說話,四人才發現老大出現在門前,同時瞧過去。
于潤生不必讓過一旁,他們也能看見站在他身後的人。
因為那個人整整高出于潤生一個頭。
“五哥!”最先呼喊的是狄斌。
他跳躍過去抱着鐮首的粗壯臂胳。
他哭了。
鐮首朝狄斌微笑。
他的手臂把狄斌整個人抱起來,放到自己的肩頭上。
狄斌的頭差點兒碰上門楣。
葛元升堅實有力地在鐮首胸膛擂了一拳。
鐮首一動不動,左手把葛元升的拳腕握住。
兩人四目交投,無言互相點頭。
“老五,聽說你在牢裡出名啦!”龍拜拍拍鐮首的肩膀說:“叫‘拳王’,對吧?”
“老大。
”齊楚眼神中有點不可置信。
“你用了什麼方法把老五從牢裡弄出來?”
于潤生神秘地笑笑,卻沒有回答,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囊,抛到狄斌手上。
狄斌從鐮首肩上跳下來,抹去歡樂的眼淚。
“白豆,去買些好吃的東西回來!我們要好好吃一頓!”
龍拜用聽的也知道,那布囊裡最少也有十兩銀子。
狄斌正要出門時,于潤生又說:“也買些燈油回來。
今夜我們要談得很晚。
”
龍拜嚼着鮮美的雞腿肉,回想上次吃雞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他感動得快要哭泣。
當然還有酒。
但于潤生吩咐隻能開一瓶。
他們今夜還有許多事情要談。
“四哥,你吃得很少啊。
”鐮首把一塊紅燒肉放在齊楚的碗裡。
“生病了嗎?”
“沒什麼。
”齊楚瞧着紅燒肉的眼睛仍是心事重重。
于潤生吩咐狄斌把雞和肉都分出一些,拿給雄爺爺分享。
狄斌回來時,衆人都已吃飽了,正小口小口地呷着劣等的清酒。
于潤生忽然把一件東西放在桌子上。
“你們認得這東西嗎?”
除了鐮首外,其他四人都認得:那是刺殺萬群立時那面沾血的羊皮地圖。
“你們也許知道這地圖的來曆吧。
那一夜,朝廷軍先鋒營犧牲了九個探子兵的生命換來這幅地圖。
我知道得很清楚。
因為我是第十個。
我是唯一活着把它帶回營寨的人。
”
“事實上那個晚上隻有八個探子兵死在敵人手上。
”
衆人不明白他的話。
“那麼第九個呢?”龍拜問。
“是我殺死的。
”于潤生說這話時連眉毛也沒有揚一揚。
齊楚和狄斌都不由感到一陣震栗。
“那一夜,我們十人前去探索敵營。
把敵方營寨布置詳細視察過後,我們乘着黑暗折返,卻不幸遇上了巡邏的敵方騎兵。
八個人被當場打死了。
隻有我和另外一個探子兵躲進了矮樹叢中。
“跟我一起躲藏的那個人受了傷